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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都记得

第六晚

沈译驰回家一趟穿了件外套,进店里又脱下。他和周淮到后,并没觉得这样坐有什么不妥,一个挨着史唐,一个邻着吴桐雨坐下,招呼老板点餐。

到餐厅后,落座时,史唐让两个女生先坐。

店里的方桌坐八人绰绰有余。姜织挨着吴桐雨坐一起,史唐跟方时序对视一眼,后者坐到了姜织左侧的空位,史唐挨着他坐下。

这番小心思,唯独姜织无知无觉。

烤羊腿的店面离学校很近,因为还没正式开学,又是临近晚自习时间,声音冷清,不大的门店里只有他们一桌客人。

其他几个人聊着游戏,吴桐雨非常自然地插上话。姜织一直没参与,因此方时序的问题她第一时间听到。

“晚上还是学到十一点半睡,但早晨四点起,我落下的课程有点多,想早点补回来。”比高一时早起了两个小时。

其实想想,现在比高一时还要难,当初补的是基础,而现在属于进阶,进步空间小,难度高。

最主要的是时间紧迫,她得争分夺秒。

她想问问方时序十班的复习体量重吗,但发现方时序又不说话了。

这时,吴桐雨把姜织拉到游戏的话题里,夸姜织游戏打得可好了,姜织跟着聊了几句。

等再安静下来时,听到方时序说:“有需要可以给我发消息,我这个时间也没睡。语文英语帮不上忙,但我数学和理综还不错。”

两人低声说话时,老板从后厨出来,用腰上的围裙抹了把手,过来拿羊骨去后厨剁时,在他们桌上放了盘捞汁鱿鱼花。

就放在姜织手边,她记性好,当即提醒:“我们没点这道。”

老板笑呵呵,熟络道:“新研究的口味,你们尝尝,给提提意见。”答了姜织的话,和蔼的目光逐一看过这桌青春洋溢的面孔,后话是对沈译驰说的,“译驰的口味挑,他说好吃肯定卖得好。”

看样子,他是熟客,关系不一般。姜织本以为他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谁想随便哪都能吃得开。

老板社交了几句便回后厨忙。吴桐雨朝姜织偏偏身,小声说:“一张不止讨女生喜欢,连大人都能相处得不错,挺厉害的。”

姜织视线从鱿鱼,移到他脸上。六个人坐八仙桌,很宽敞,他大概没什么胃口,凳子一直摆得挺远,不过也可能是男生腿长,桌子矮,坐近了伸展不开。他放松地听周淮说话,不知听到什么,勾唇笑了下。

下一秒,对她的目光似有所感似的,抬头觑过来。

姜织手里捏着根牙签,稍一用力,掰断了。

对吴桐雨的话,姜织不置可否,是挺厉害的。

从沈译驰和朋友相处,姜织依稀能感觉出,他是个很活泛的人,在社交中收放自如,游刃有余。

比如他常来往的三个朋友中,他跟周淮最亲近,是可以放心依赖的家人,但跟史唐在一起更放松,属于插科打诨的朋友,对方时序则像兄弟,没那么亲近,但感情不减。

吃得差不多时,姜织口袋里手机振动,是姜国山的电话。

她跟吴桐雨说了声,起身去接。

“是不是要上晚自习了,不方便打电话?”打通了姜国山才想起来。

姜织起身往店门口走,小声说:“我还在跟桐雨吃饭。”

“怎么这个点才吃,学习不要太辛苦了,要适当劳逸结合。”姜国山关心几句,才切入正题,“我打电话没什么事,再跟你确认下晚上补课结束的时间,还有你宵夜想吃什么?”

“吃清淡一点,我晚上吃了烤羊腿。”好吃是好吃,有点腻了。姜织对羊膻味的接受程度一般,说起这觉得空气中膻味刺鼻得很,不自觉地往餐厅门口走。

目光不经意地扫到街上时,看到了靠在电线杆上的沈译驰。

他似乎也在打电话。

几分钟前,姜织离开座位没多久,沈译驰的手机也响起。他路过在餐厅角落接电话的姜织,走出餐厅,接通了弟弟拨来的视频电话。

沈一星向他展示自己在学校活动中获得奖章,以及爸妈对他获奖的奖励。

小孩子说话慢,逻辑一般,一件事颠来倒去,加上开心,说了好几遍。沈译驰靠在一根电线杆上,看这个跟自己七八分像的小男生被爱意包围的模样,记起自己七八岁时的事。

可能是他小时候只要参加比赛,次次拔得头筹,奖章奖状拿到手软,家人便不稀罕了吧。因此,他并没有得到过什么奖励。

沈译驰细心地守护着儿童的天真,问:“我给你个什么奖励好呢?”

沈一星眼睛放亮,期待地两手捧着手机:“什么都好!”

“那——”

沈译驰的话被视频那头背景音里女人的声音打断,唐湘汶跟沈一星说了句什么,问:“是哥哥的电话?我跟他说一下。”

沈一星嘟囔着“那妈妈快一点哦,我还没跟哥哥聊完”,不情愿地把手机交出去。

唐湘汶拿到手机,通话模式已经被沈译驰切换到语音。

听她让自己明早回家吃饭,沈译驰眼梢眉角的轻松笑容已经敛干净,恹恹地垂着,逆来顺受的冷淡姿态,说:“妈,我已经开学了。”

“哦,那你开学前不回家吃顿饭。”唐湘汶丝毫不记得沈译驰年前就跟家里说过的开学时间,和声细语地跟沈一星说“晚上不要吃太多零食,不消化知道吗?”,转头公事公地说教大儿子:“我听你卢阿姨说,小悦在家里不吃不喝哭了三天。你又怎么着她了?既然已经开学了,就跟小悦好好相处,她忙艺考耽误了文化课,你帮她补补,听到没?小悦从小喜欢你,你收收你的臭脾气,不准欺负她。”

仿佛除夕那晚的场景重演,沈译驰轻微叹气。

“妈你这不是知道我脾气差,不会说话吗。就别乱点鸳鸯谱,让我败坏了两家人几十年的感情。”唐湘汶被他油盐不进的脾气刺得嘶了声,没等插话,沈译驰浑然不觉,自顾道,“你跟我爸要是觉得卢家不错,想推我出去联姻,明说我也不能拒绝。谁让你们是我父母呢,生我养我,给了我这么优渥的生活条件,我知道报答。”

唐湘汶急躁:“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还不是你自个儿拈花惹草招惹对方,多自信阳光的一小姑娘,被你弄得快抑郁了。我让你跟人家好好相处是要害你了吗?从小就一副被害妄想症的态度,你亲爹亲妈有那么坏?”

沈译驰喊了声“妈”,盯着路边戴毛毡帽的大爷和他烤红薯的推车,掏心掏肺的语气:“你很好。但我话好说坏说你都不爱听,你看我不顺眼干嘛还要来找气受呢。别气了,当心乳腺结节。”

沈译驰结束通话时,不远处卖烤红薯的老大爷还在。夜空少星,北风冷冽,沈译驰出来打电话没穿外套,这会儿冷得厉害,将举着手机冻僵的手藏在口袋里暖了会,抬步朝那边过去。

“怎么卖的?”

老大爷口鼻遮在围脖下,口音不清地报了个价。

“还剩几个?”沈译驰瞧着老大爷拿着夹子翻捡的动作,说,“我都要了。”

“诶,好!小伙子,是给同学带吗,我跟你说我这红薯溏心流着蜜,好吃着呢。”

沈译驰兴致不高,两手抄在口袋里等大爷称重,一直没说话。他皮肤白净,个子虽高,但夜晚笼罩下,区别于成年人的学生气让他显得有些文弱,不声不响又心软很好拿捏的样子。

只见大爷秤杆晃了下,没等沈译驰看清秤砣坠在哪个刻度线,便一晃把装着红薯的袋子摘下来,嘴里乐呵呵地说:“给你打得高高的……我多给你拿几个袋子,你回学校方便吃,一共是一百六十块钱。”

“多少?”沈译驰抬眼瞧大爷一眼,“八个红薯一百六,大爷,您这个秤砣有二十斤吗?”

“什么二十斤,有八斤撒,你这个学生瞧不起老头的眼神啊。”

回忆起大爷那句含糊的带口音的——“是八块。”,沈译驰被自己给气笑了。

他懒懒散散地站在那,肩上藏着山海般磊落光明,喜欢是明确的,厌恶也是明确的,从不遮掩。他边拿手机边说:“北京都不敢卖定这样的物价。”

老大爷见沈译驰拿出手机要扫码,笑呵呵地将收款码的牌子拿到亮处:“不一样的嘛,我这个好吃,你回去尝尝就知道了,我天天来这的,放心撒,不好吃你回来——”

正说着,斜刺方插过来一只手,精准地挡住了沈译驰的镜头。

只见姜织一手抓着三轮车后面的围挡,另只手举着手机,夸张而做作地讲电话:“主任,我找到那个害我吃坏肚子错过考试的烤红薯大爷了,你出校门了吧!”

电话是免提,传出一道中年男声:“出了出了,我带了消费者协会的人。这次一定要查查他的食品安全许可证,食品出现质量问题是要以一赔十,还得交罚金的!你可别让人跑了!”

“我抓着他车——”

老大爷听着,脸色陡然慌张。

“诶诶诶!小姑娘你干嘛呢!”眼看大爷挥手去去抓开姜织的胳膊,她纤细瘦弱,不是对手,沈译驰刚准备抬手帮忙挡一下,姜织先声夺人:“你干嘛!耍流氓吗!这里可是有监控。”

几个字掷地有声,沈译驰嘴角动动,心说自己多余担心。

手机那头又传来声音,真是跑喘了上气不接下气,好几种人声,其中一道区别于主任的声音说:“小同学,你要是拦不住人先拍照,我让所里用天眼排查。”

“好嘞,叔!我马上拍!”

沈译驰没闲着,不嫌乱地搅和:“大爷,您收款码呢,我刚刚没扫成功。我重新扫一下,现在付钱待会是不是也能以一赔十啊,一千八百块,我一个月的伙食费呢。”

“不卖了不卖了我不卖了,你们合伙坑我老头子……”趁着姜织松开手拿手机拍照时,老大爷将围脖拉起来只露着一双眼睛在外面,跨上三轮车,松闸,卖力地蹬跑了。

“诶怎么走了,我刚要拍呢……我明天带记者在这蹲你!小心着点!”姜织冲他骂骂咧咧骑车跑的背影喊了声,见他没了影,才松口气。

手机免提那头的男声又演了十几秒,才停下来,问:“解决了?要我找几个人去学校蹲着吗?”

这人行事作风匪里匪气的,颇为豪迈,跟姜织文艺清新的气质——这是先前的印象,今天后他得改观了——非常不搭。

姜织捋了捋糊在脸上的头发,露出一侧酡红的脸颊,眼梢爬上甜甜的笑意,喊了声“爸”,说:“不用。等我回学校就去校园墙投稿,提醒同学不要来买,也告诉老师让学校出面处理。”

姜织又被姜国山交代几句,注意到沈译驰还在旁边站着,便匆匆结束通话。

她收好手机,犹豫开口说点什么。刚刚冲过来得太急,被姜国山远程指挥了几句来不及多想,就怕沈译驰抹不开面子,被“红薯刺客”欺骗。

问题解决,姜织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冒失了,亡羊补牢道:“我不是故意偷看你……刚才我在门口打电话,不小心看到了,之前吴桐雨被这个大爷骗我,红薯烤得难吃还贵。”

“谢谢。”沈译驰开门见山,先道了谢,“也谢谢你爸,和打配合的叔叔们。你爸那边挺像那么回事的,我刚刚还真以为是主任带人来了。”

姜织神情轻松些,路灯将女孩白净的脸庞照亮,提到家人时神色柔和:“所有声音都是我爸一个人完成的。他以前在电影译制厂做配音演员,一个人可以配十几个群杂。”

入夜的长街寂静,女孩声音空灵叽喳。她自顾解释完,才想起来问:“刚刚还担心你心软付了钱。”

“我?”暗夜笼罩着少年清俊利落的身形,他盯着前方地面上的影子,不知在想什么,闻言,视线移到身边人脸上,笑了下,将手机展示给她看,“点开的是相机,拍了几张红薯摊的照片。”

确实是巧了,两人想到一块去了。他略一停顿,补充:“也打算投稿到校园墙。”

姜织手机里还有几张之前吴桐雨买的烤红薯的实物图,可以一起配上比较有说服力,因此提出:“你把照片发给我,我来发吧。”话至此,她想到,“我们是不是还没好友?要在群里加一下吗?”

沈译驰单手插在兜里,深深看她一眼,应了声“可以”,说:“加一下吧。”

姜织在班里群里找到沈译驰的账号,他的账号名就是echi,头像是个男生坐在露营椅上的背影,远处是起伏的山脉云霞。

“添加了,你通过一下。”姜织申请完,才点开他的头像。男生头上戴着浅灰色的卫衣帽子,姜织感觉像沈译驰又不像,无从考究。

羊肉馆内。暖黄色的室内光热气腾腾滚着,几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聊得正起劲。

“吱吱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我给你留了你喜欢的印度飞饼,快来吃。”吴桐雨眼尖,第一时间瞅见姜织进门,正招呼着,便见沈译驰跟在她身后一块进来。

两人已经没在交流,但气场太合的缘故,总觉得有一种微妙的不对劲。

不是一个被冷落一个疏离,而是莫名的和谐。周淮的视线在两人间转了一圈,笑意深了几分。

重点班的晚自习提前十五分钟,沈译驰要回来拿外套,顺便叫史唐,姜织则回来跟吴桐雨说一声先走。

她一向捧场,不喜欢辜负别人的心意。此刻见自己碟子里的食物,姜织拉开凳子坐下,打算先吃完。

“是到晚自习时间了对吧,走走走。”史唐作势要起身。

却见沈译驰稳当当地坐下:“先等会。”

史唐哦了声,以为他有话要跟周淮他们说,结果见他没聊几句正事,手上拿着自己没喝完的可乐,慢悠悠地喝。

史唐困惑,沈译驰平时也不是墨迹的性子,此刻只剩一个底的可乐被他……细细品着,抿一口看会手机,然后再抿一口。

吴桐雨知道姜织不爱吃羊肉,生怕她没吃饱,碟子里留的飞饼分量足。

姜织起初担心被人等,吃得有些急,见沈译驰还在跟周淮说话,不像着急结束的样子,适才缓了缓速度。

她吃完最后一口,擦了擦嘴角,看向对面的人。

沈译驰恰好起身穿外套,说了句:“走吧。”

一旁无所事事的史唐闻言,立马起身,催促:“走走走,我要回去上厕所。”

姜织顺势说:“我也好了。”

三个人往外走,姜织的座位距门口近,因此走在前面。她刻意等了他们几步,隐隐听到身后史唐问沈译驰:“你刚刚在等什么?没听你聊几句正事,那点喝的最多两口就没了。”

沈译驰嗓音发凉,噙着笑,揶揄道:“好奇啊?等你再长一岁告诉你。”

史唐感觉哪里不对劲,但没心思琢磨。他跨出门槛,突然顿住,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不行,你俩先回去,我得立马去厕所。”

见沈译驰一副要等自己的样子,史唐强调:“估计很久,不用等我。”

…………

回学校的路上只剩姜织和沈译驰。

因为红薯摊产生的融洽氛围,在两人回餐厅晃了一趟后,逐渐散了,哪怕他们独处,也依然零交流。

他一下子变回了与异性避嫌的校草,始终落后姜织几步。

姜织担心时间会迟,一路尽量快得往教学楼走。

快到班级时,迎面遇到韩秀成。班主任手背在身后握着保温杯,正趴在后门玻璃处朝教室里望,抬头看到姜织他们,过来几步,想起来:“正好。你——”

姜织这会还不知道他是和他的课代表沈译驰说话,自觉停了脚步。

几秒时间,落后几步的沈译驰走到她旁边,两人并排。

韩秀成精确主语:“沈译驰去办公室把这周的试卷数了,有点多,共有六套,你找个同学跟你一起去。”

顺着老师的视线看过去,沈译驰发现姜织还没进教室,以为她有什么事。

姜织稳稳接住他询问的目光,自然道:“我跟你去吧。”

“……”沈译驰并没有这个意思。

不过也行。

一套试卷有两张,六套试卷十二张,每张按照班级的人数数的。两人搭档,速度大大提升。

姜织抱了1/3,剩余的沈译驰拿,很快从办公室出来。

进入高三后,大考小考不断。考试卷子大都是开考前才发,像这样一次性发下去的习题卷,是老师让学生自由安排完成的,用课间、晚自习、或者周末的空余时间。

说到周末,姜织盯着试卷上泛着墨香的黑色印刷字迹,问起:“周末你一般在哪里学习?”

姜织还是想找个学习搭子。就像自行车比赛中会有领骑员,使得跟在后面的车手受气压的影响能省点力,又比如马拉松比赛中,大众选手需要领跑的“兔子”带节奏,引导冲刺更好的成绩。

如果沈译驰愿意,姜织可以按优秀教师的补课时薪给他报酬。

不想跟异性独处,那线上视频连线学习也行,彼此不需要交流,各忙各的,她主要是想感受学霸的学习氛围。

这个点办公区只有几个盯晚自习的班主任,格外安静,沈译驰随手把门给带上,答:“在家。”

门内的锁销被反锁着,沈译驰一拉没撞上,绕到门内去把反锁旋钮转了九十度。

姜织在旁边等他,指腹无意识的捻着试卷崭新偏硬的边角,轻轻哦了声,隔了几秒提起:“市图书馆其实挺安静的,有考公考研的,也有高三生,学习氛围很浓厚,能让人更专注。”

她顿了半秒,才问:“你周末要不要去图书馆自习?”

这话说得隐晦又直白,很难想到第二种猜测。

沈译驰成功把门锁撞上,抬眸觑她。姜织猜他大概是被门锁搞烦了,连带着眼色有点冷淡,薄薄的眼褶舒展开,眉梢松弛看上去没什么耐心。

沈译驰觉得姜织挺聪明的。她是方时序的前同桌,也是周淮同桌的闺蜜,史唐是被班主任安排多照顾他的班长。

面对她,沈译驰都没办法疏远,要真觉得她碍眼,只能自己退出四人组哪凉快哪呆着去。

先是用他的笔记,又打听他的休息时间、住的小区,现在过问周末的安排。她不痛不痒地戳一下,然后站在那,一脸无辜。

搞得仿佛沈译驰给点什么反应都是自作多情似的。

她确实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连上学期末告白都没提“喜欢他”,只说“做朋友”。

沈译驰不是没被人追过,深谙女孩子常用的路数,对这方面不敏感点主动避嫌,四起的谣言早佐证了他妈那句“拈花惹草”的评价。

但现在高三呢,没几天就要高考了,还不专心学习。

沈译驰是不担心谈恋爱会不会影响学习,他有把握兼顾好。但她岌岌可危的成绩行吗,听史唐说已经掉出重点班的分数线了,还是别了吧。

就算现在真谈了,难道高中毕业要分手吗?能考到一个城市还好,要是去了不同的城市,异地恋有的磨了,他大学如果创业估计得从大一开始忙,不一定有时间支持国家高铁航空的业务。沈译驰更做不出为爱情冲动缺考压轴大题的事情来。

何况他俩的成绩差距,他得缺考几道大题啊。

靠!沈译驰让自己清醒,他怎么越想越远,还真算起来了。

沈译驰本想直接挑明,又怕提成绩戳到她自尊心,也怕她顺杆爬——大概是今晚他妈在电话里让他给卢悦补文化课的关系,他就是这么不巧地想到——姜织不会也问他能不能辅导自己的功课吧。

“我在家学习也很专注。”沈译驰决定拒绝的态度再明确些,语气加重,补充,“喜欢自己呆着,不被人打扰。”

这样的回答,该懂了吧。

只见姜织眼底失落一闪而过,别开脸。走出几步后,她找回声音,稀松平常的语气:“哦。那你跟我挺像的。我也喜欢一个人学习。”

这都能接的上。

沈译驰服了:“……”

姜织被她挽着手臂,状况之外,刚要关心句怎么了,就听史唐解释:“阿驰不是针对你闺蜜,”他说着跟姜织解释:“他天生不擅长跟女生相处,不要介意。”

“啊?”被安慰的姜织一脸莫名其妙,见他俩打哑谜似的交换着眼神,也不准备和自己解释,偏头看方时序。

她但凡敏感一点,估计早内耗死了,因此从不会将对方的态度归咎为自己的原因。

几个男生对店里熟,你一言我一语就把要点的定了,再让女生添自己想吃的,很快确定好。

姜织其实很意外沈译驰的直接,

方时序话一向少,最擅长装酷,并没有给姜织回应。

吴桐雨顾着听他们聊着,弄撒了手边烫碗的热水。

姜织帮吴桐雨抽纸巾时,突然被方时序问到:“家里的事情解决了吗?”

“嗯。都解决了。”她简短地回复着,着急把纸巾递给吴桐雨,等再看方时序,后者似乎是没有后话。

的确优秀得与人隔出距离感。

沈译驰和周淮进小区放东西,剩下几个人往吃饭的地方走着。吴桐雨瞥一眼小区的方向,嘴角垮了又垮,嘀咕一句:“他凶什么啊凶。”

06

某一刻她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坐在对面的沈译驰,慢了好几拍,适才琢磨明白吴桐雨和史唐的哑谜,思索半晌,丝毫没察觉自己什么时候被沈译驰针对了。

她遇到过很多脾气很差的人。比如眼前的方时序就算一个。他俩刚同桌时姜织有回给他分小零食,就被对方干脆冷漠地推回来,一句“拿走”说得跟姜织给他的是什么毒药似的。

再有以前舞蹈班里居高临下的老师和自负排异的同学,以及奶奶家奇葩的亲戚。

她跟方时序关系算不上多要好,但同桌小半年除了刚开始时的疏远和生分,渐渐培养出特殊和默契。在姜织看来,一个会转述你不在教室时老师布置过作业的同桌,便是一个好同桌。方时序大概是有点不善言辞和慢热,姜织和他熟悉些后,请教他问题不止局限在班里,放学后或者周末时,她有什么题不会解,发消息问他,他总能回。但他们之间,仅限于学习交流。

姜织被吴桐雨投喂了几筷子摆盘摆得远的菜,听见方时序又问:“现在晚上还会学到很晚吗?”

这样的话,等沈译驰和周淮过来,怎么坐都挨不到姜织了。

居民楼市井烟火气里,沈译驰如一棵常青树,身上大刀金马的恣意有种不相容的标新立异。

他目不转睛盯着谁时,散发着“眉目作山河”的坦荡,不畏人言,不畏与人言,心中的丘壑有着藏于俗世日常的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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