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照顾好她
“？”格罗愣了一下，然后无奈笑道，“抱歉，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啊。”
不，你不明白。
觉察到格罗的神经完全没有放松下来的意思，心忍不住来了一句：
并不明白心在阴阳怪气地说什么的格罗回以问号。
“……你不考虑一下接这个梗我会很尴尬的。”
被如此直白地指出这一点，格罗也只能承认，“然后呢？您想说明什么？”
他当然知晓娅嘉已经回不去了。
在观测到娅嘉原来世界那不可思议的、剧烈的时空洪流之后，格罗便一直关注着那个世界。
而在前两日，他看见那时空洪流比之之前流动得更加剧烈，然后属于空间的银色力量将其压缩裹挟，之后便是缓缓沉寂。
在不知多少时间的沉默之后，空间力量消散的空间竟然消失了一切踪迹。
－－那个时空已经消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不，还是留下了的。
格罗敛目，过人的感知能力能敏锐地探知那不知多么遥远的虚空传递而来的视线。
这个名为心的人，在时空毁灭之后也依然存在。这个名为心的人，在不知何处的空间中与他遥远地对话。
她与娅嘉，该是那个时空留下的、最后的遗民了。
那个世界，已经消亡。
“所以，您的意思是……”格罗并不认为心是来找他哭诉自己的家乡毁灭的。单从刚才简单的对话来看，她并不是什么需要他人安慰才能振作的人。
果不其然，心说道，“娅嘉，交给你了。”
颇有几分嘱托后事的意味，心郑重其事得，与方才开玩笑的样子全然不同。
“……”格罗沉默一会儿，“您不必如此嘱托，娅嘉是我的家人，我自然会照顾好她。”
“那就最好了。”心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那您呢？”
“？”心听见格罗的问题反问一句，“什么？”
“您呢？”格罗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同样是失去了容身之所的您，又要怎么办呢？”
这也是格罗担心的一点。
心与娅嘉所在的世界已经消亡，但娅嘉已经找到了新世界接纳她，但是境遇相同的心又要怎么办？
“……哦呀？”在一瞬的沉默之后，心突然轻笑一声，“这是在担心我吗？”
面对心的调笑，格罗只是点头，“是的，我并不希望您出事。”
“即便我的力量无法琢磨甚至很有可能接近神明？”心反问一句，她早已经觉察到了阿莱尔罗伊的存在，也大概算出了格罗这个世界的能力体系，明确了自己力量的强度。
眼前这个冒充成男人的、名为格罗的女孩是个谨慎的人。这是心在见到格罗的第一眼就明白的事。
毫不客气地指出格罗最担忧的事情，心也不着急，本以为格罗会长久地沉默下去，但在无尽的虚空之中心却听见格罗应道：
“是的。”拥有灿金色眼瞳的少年目光平静，像是只是在诉说一件最为平常的事情，“我希望您平安无事。”
“－－即便您最终可能成为我的敌人。”
格罗的一发直球打得心沉默下来，在这方空间中弥漫着长久的沉寂。
终于，就当格罗以为她真的离开之时，却听见空间中的一声长叹。
“我可真是很久没遇见像你这样的人了。”心的声音中透着些无奈还有一丝深沉的怀念。但很快，她便振作起来了，“放心吧，格罗。我是不会死的。”
那偏于中性的沉稳女声如此说道，“如果我死了，那我的族人、我的世界的牺牲将变得毫无意义。”
“－－这是我绝对不能允许的。”
“所以啊，格罗。”
“放下那多余的关心吧。”
“我是不会死的。”
这样的话，他好像也说过。
格罗感到一阵恍惚，仿佛声音对面的不是名为心的陌生人，而是他自己。
［不对！罗！］阿莱尔罗伊的声音急促而慌张，［这个人是……！］
“但是现在，我必须离开了。”心声音里的杂音陡然增大，她的话语与阿莱尔罗伊的声音夹杂，在格罗耳中越发模糊不清。
格罗突然感到一阵不可忽视的恐慌，“等等！你……！”
“你已经答应我了。”
格罗恍惚之间看见一个人类，站立于无尽混沌之中的人类。
那人回身，被重重黑暗包裹的女人拥与之有相同的、宛如黑洞的漆黑双瞳，她微笑着，向满目震惊的格罗说出这句话：
“我的族人，就拜托你了。”
跨越了无数亚空间与时间纬度，还未等站在对岸的人震惊之后反应过来，时空的洪流已经将她吞噬。
格罗失却笑意，向已经看不见他的那人郑重点头答道：
“我明白。”
他会保护娅嘉，这是对心，也是对他自己的承诺。
［罗。］阿莱尔罗伊的声音低沉晦涩，［那个人……］
“可以了，莱伊。”格罗双拳垂于身侧，他已然知晓阿莱尔罗伊要说什么了，“没关系，我知道的。”
他已明了，那名为心的人是何方神圣。
他已然明了，自己方才那对心无端的亲近是从何而来了。
那个人也是神明，或者说她的力量已经无限接近于神明。能够独立于空间夹缝而不依靠任何空间力量支撑的存在……
这是何等强大的力量啊。
确实如心所言，以她的实力完全不必格罗在意她的安危。她的存在，便是人类向神明的力量挑战的结果。
但－－
格罗掩目，没有任何其他情绪，只是单纯地看着自己的掌心沉默。就连阿莱尔罗伊也失却了声音。
－－她毕竟还是人类。
神明，仅是精神与力量相平衡后出现的、概念上的存在，他们并不拥有作为承载的肉体。虽然能够思考、能够知晓自己的存在，但他们并没有大脑与神经的概念。他们仅仅是某种力量的具现化，在不知何等庞大的力量下孕育出的神秘存在罢了。
而创世神的诞生虽然已不可考，但他存在的意义，便是本初界的生命对他的信仰。如此便是他创造生命的原因。
这是世界诞生之初便已经存在的规则，即便是神明也不可能打破。
而人类与神明之间的壁垒，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打破的。
心还保留着人类的肉身，即便她此时拥有的力量已经无限接近于神明，但也只是接近罢了，在狂躁的力量没有将肉体撕裂直至肉身崩溃之前，她是绝不可能成为神明的。
－－这是阿莱尔罗伊告知于他的，神明诞生的法则。
所以，心并没有真正完全地安全了。
时空夹缝之间的洪流汹涌而不可捉摸，以肉身身处那里的心就如同干涸湖底、被困在水洼中的鱼，在雨水降临与水洼干涸之间徒劳地等待着罢了。
等待着那不知何时到来的幸运与注定的终焉。
但格罗总有预感，心绝不会坐以待毙她总有办法逃出这绝望的命运循环。
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信心，格罗如此相信着。
而现在，摆在格罗面前的还有一个难题。
尽管心已经避开了娅嘉告知他世界崩溃的消息，但娅嘉想必早已经对此有所察觉了。
思及娅嘉在独处时总会莫名流露的悲伤，格罗断言她对于此早已经有了准备。
而熟悉娅嘉的心，想必也明白这一点。不捅破最后的纸，只是为了娅嘉能够安心在这个世界生活吧？
思及自己召唤娅嘉的时机，以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推算，娅嘉该是在那个世界即将溃败之时被他召唤……
等等！
格罗突然感到一阵违和感。
主空间之间的时空跳跃，会有这么简单吗？
思及娅嘉来此的契机，格罗仔细回想。
创造生命的法阵、其上添加的神级空间魔法，以他的血液作为原料与钥匙，在注入魔力之后，在还未动用阿莱尔罗伊的力量之前，娅嘉便已经出现在了法阵中央。
但是，有可能吗？
主空间之间的跳跃必定是禁术级别以上的法阵，将那些高阶魔法发动的魔力恐怖到必须献祭一条龙族。但是娅嘉，却仅仅是在他灌输魔力的瞬息之后出现……
这是他绘下的半吊子的魔法绝不可能做到的。
更何况他并未在法阵上添加防护类魔法，娅嘉又是怎么能毫发无损地出现在这里的？
除非……
［除非有人暗中做了手脚。］阿莱尔罗伊跟上了格罗的思路，断言道。
“是的。”格罗叹了一声。
他们之前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娅嘉的灵魂至少有三分之一来自于格罗，只消娅嘉出现，格罗便能凭借两人身上灵魂的共鸣认出她的身份。况且当时还有阿莱尔罗伊捣乱，格罗自然就没意识到有什么异常。
但如今看来，娅嘉能够来到此地的过程并不简单，而今见过心之后，过往从未觉察到的疑点显现却又一一找到了它们的答案。
那个暗中做手脚的人，只有也只能是心了。
捕捉到从不知来处的空间共鸣，找到与之相关的异空间然后开辟空间隧道将娅嘉送出即将崩溃的空间。
如此看来，娅嘉尊敬这个人是有理由的。
明明在知晓了异空间的位置完全可以在此之后脱离原空间逃到安全的异界，但她却没有这么做，而是陪伴着注定消亡的世界一直走到终结。
格罗并不知晓心究竟是什么身份，但从娅嘉的态度与她本人的行为处事的模式来看，她的身份必定不凡。
如此，格罗对她越发地感到尊敬。
在世界毁灭之时，有胆识愿意留下与世界共存亡的，怕也是找不到第二人。即便是格罗，在这种情况下也要思忖完善才会做出决定。而心，即便是因为她本身有足够匹敌神明的力量而感到无所谓所以留下的，但她的选择便足够令格罗敬佩。
况且，在世界崩溃且自己也极有可能与其一同身死的情况下将其他人送到安全的空间，这份无畏、这份无私，确实足够令格罗感动。
所以……
所以－－
对于敬佩之人，格罗从来报以尊重：
“请放心吧，心。”
“我会照顾好她的。”
这是他的承诺。
格罗猜不准对方的想法。这是连阿莱尔罗伊都忌惮的存在，他必须慎重。
“放心吧，我对你没兴趣。”像是看透了格罗的想法，心解释了一句。
他在试探，他在试探心的态度。他迫切地希望知晓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并不喜欢面对无法琢磨的人。而没有显现身形、实力不明的心正是符合了这一点。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还真是个有意思的家伙！”心欢畅的笑声响起，毫不客气地夸奖格罗，“可以，我本来还担心娅嘉在这个世界会不会感到无趣，但有你陪她我的担心完全多余了啊。”
在娅嘉离开之后，格罗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如此问道。
格罗笑着点头，“是的，我明白。”
格罗为心话语中的潜意思感到惊讶。
“您的意思是……”
“格罗是吧。”心的笑声蓦地收敛，失却了笑意的声音打断了格罗。
他并没有正面接受心的夸赞。
娅嘉已经离开，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已经不在，既然心的目的并不是接回娅嘉，而且看方才她假意离去只是为了支走娅嘉，那么此刻她单独找上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所以……您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格罗脸上全然是“求求你说一些我能听懂的话吧”。
见他确实听不懂自己在讲什么，心也只能无奈叹息一声，“你还真是无趣啊。”
“抱歉。”没有在对方身上觉察到任何敌意，格罗的言语也开始放肆起来，“我的存在，并不是为了取悦您的。”
并不知道心要做什么，格罗也只能顺意回答，“是的。”
“你应该有所觉察。”心的声音里突然掺杂了某些微妙的杂音，“－－对于娅嘉已经回不到原来的世界这种事。”
“亲亲，这边建议你重修一下高中语言科目呢。”
“哦呀。”那声音惊叹一声，“还真是可怕的感知力。”
“您特地在娅嘉离开之前沉默，是有什么话要和我单独说么？”望着那不可见的虚空，格罗询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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