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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了被掉包的罪臣之子

第二百二十五章 这是欺君欺上瘾了么?……

凉州财务可以反哺武帅府,而凌湙的真实身份,却能让他本不受帝王喜爱度上雪上加霜,但凡对帅府尽忠执守的,都不敢轻易揭穿凌湙真身。

武景同的到来,让他们看到了微渺的希望,不是打匪的胜率,而是能让大帅留一口气回到北境,落叶归根的希望,可这点子欣喜,在朝廷派来的监军到后,也湮灭了。

固执的武大帅不会允许儿子对朝廷监军不敬,其下属便是有着一颗弄死人的心,也没那个熊胆敢违逆主公意愿,所有人都知道朝廷放一只眼睛在这里的原因,可所有人又都没办法拆了这双眼睛,自这“宁大人”来后,整个军伍的气氛一度低迷,让本就对外多呈弱相的军队,更有着有去无回的气质,正暗合了凌湙与武大帅商议好的,向朝廷“示弱”的目地。

哪怕后来武景同突然将“小宁大人”关押,也没能改变追随而来的将士们的悲观之念,监军一日不除,北境安宁不复。

监军宁大人的真实身份,与边城之主凌湙的关联,只有大帅近亲幕僚知道,武将班底皆不知,倒也不是武大帅不信自己人,而是武人鲁直,藏不住话,为保凌湙在边城安逸,也为了牵制幕僚暗中手脚,他很费了心思的平衡其中关窍,让凌湙既成他的助力,也成他的把柄。

撇开实际战力不提,就这份策中策,谋中谋的本事,往前十年里大小事情上数数,似乎、仿佛,应属正常发挥?

反正,出北境前种种顾虑忧心,都在凌湙现身之后得到了缓解,不管旁人信不信,他们就是以最小的损耗,完成了对东线叛民城的清点收缴。

一时间军伍欢欣,直接将准备的军需清点发放,救济给了城内留置的灾民,反正匪患已清,算计多出的嚼用再拉回去,也徒耗人力,不如当做大帅施恩,放予百姓存活。

军中气氛很明显的松快,也给了木序和关押中的“小宁大人”一个信号,定然有了不得的变故发生了,再联想战至中途时,那突然暴发的意志和高呼,根本无须再猜,能引出如此震动的,只有那个人。

凌湙先见的自然是木序,计划打乱,他不得不重新部署,而pua木序就成了重要一环,要怎样才能令他顺着自己的意思行事,便成了接下去的关键步骤。

南川府那边,想见的不可能直接回去,至少在木序没替自己圆回缺漏之前,他不能自投罗网。

现在唯一庆幸的是,留在城门那处的兵力,除了后投的部分叛民军,混杂在内里的自己人,都被掣电挑了出来带走,自己没能按时回去,除开暴露的风险,便是被俘的几率,这个就需要木序帮自己证实了,但在之前,凌湙得先用他更关心的事半引导半要挟。

木序目龇俱裂,根本想不通凌湙是怎么混淆身份,进入西炎城的,而凌湙也不可能详尽的解释自己的计策,再与木序同过路共过事,他也始终记得自己与对方的立场。

凌湙,“你有两条路,要么死路,要么生门,木序,看在你我同行一段路的份上,我予你选择的权利。”

木序挣动着身体,头脸尽是灰尘,他并不擅谋略,可有些显而易见的事情,他能够猜到,嘶哑的声音里透着绝望,“西炎城里是不是已经驻满了你的人?塬日铉,不,不对,凌城主,你好计谋!”

凌湙坐在堂正中的椅子上,手指在椅背上轻轻敲击,平淡的望着地上扭动的躯体,“木序,你只是一个小小的亲卫长,凉羌的生死存亡很轮不到你操心,当然,你也许会说,那是身为每个凉羌族子民的义务或责任,但是,木序,你得承认一个事实,在贵族上位者们的眼中,凉羌的走向与发展,都与你们这等下贱之民无干,在没有成为勋戚之前,你没有资格替族内的未来操心,他们反而会嘲笑你的多此一举,木序,我若是你,当牢牢把握住现有的,而你手中现有的,便是萧郡主,抓住她,你才有未来,她是你接近勋戚身份的捷径。”

木序瞪眼狰狞的望向凌湙,脏污沾了血的脸上露出嘲讽,“凌城主的威名响彻北境三山,我部族多少勇士死于你手?能劳动凌城主在此与我闲话,想来想去,便是我仍有用处了,凌城主,我受你欺骗过一次,又怎能再上当?你杀了我吧!”

凌湙垂眼一言不发,直将人看的面露慌张惨白,方开口道,“好,我成全你,来人……”

守门的掣电和酉二立刻扶刀现身,只听稳坐不动的上位之人淡声吩咐,“拉出去,当众枭首。”

木序的身体悚然快速的抖动一下,却没开口求饶,被掣电和酉二各拽着一边胳膊往外拖时,便听得凌湙轻声开口,“可惜了萧婵,一个两个的靠不住,呵,她大概率是没有以后了,不会成为江州姜氏的女主人,不会有重回部族夺权弄势的机会,要么死,要么沦为江州权贵的玩物,呵,要本城来看,她倒是死了干净,至少能少遭些罪,多可爱美丽的姑娘啊!”

说完摆了摆手,一撩袍角从椅子上起身,转攸间便要消失在屋角屏风后。

木序垂下去的头颅攸而抬起,在凌湙身影即将消失的当口,嘶声嚎叫,粗哑的嗓音如磨刀石般透着砂砾般的嗞裂,“等等,站住,你站住!……”

却见离开之人一步未停,甚至连头都未回,木序瞬间挣扎惊怒,声音叫嚷近霹裂,“塬日铉,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你回来……”

凌湙脚步顿在门槛之间,挑眉转身,复而慢慢踱步回头,掣电和酉二立即懂眼色的将人又拖回屋中,“你叫我什么?”

木序苍白却透红的眼里,哀哀的望着凌湙,“她那么依赖你、信任你,真心待你,塬日铉,你不可以抛弃她……我、我不管你现在是什么身份,骗她有什么目地,但我要你保证,保证她能达成所愿,就算是死,也不可以遭受那些苦难再死,她……她其实没人可依,那些所谓的亲人,对她并无多少真心,塬日铉,你说能帮她,你是第一个在她的面前,说能帮到她的人,你不可以背叛她。”

凌湙静静的垂眼站立,对上木序通红的眼睛,半晌才淡淡开口,“你呢?一直默默守在她身边,真就不求回报?木序,她未必不懂你的心思,可你知道她为什么当看不见么?”

木序抬头,又飞快的低下了脑袋,声音极轻极快,“我知道,因为我只是个小小的亲卫,没有权势背景,什么都没有。”

凌湙捏着手指来回磨搓,点头,“你看,人都是向利而生的,我之前也什么都没有,她不也视我如草芥?你说她依赖信任我,若我没有收服也炎与鄂鲁部残军的能力,没有迅速拥有一支叛民军的支持,你猜她待我会怎样?呵,不过是看我有利用价值罢了,人呢?都是以身价论高低的,木序,你想在她心里占一席之地,就得让自己有利用价值,而不是来指望我的知恩图报,或以她的情来打动我,木序,我们立场本就不一致,现在以为朋,是因为前面有共同的目标待捕捉,等此间事了,为敌再所难免,届时,你当以为她,或者我,会顾及这一段过往,而罢战或止戈?除非你们不来打草谷,能做到草木一春自给自足,可是……可能么?”

木序不说话了,良久才涩声张嘴,“凌城主,你真是……冷酷的叫人心寒,难怪我族骑兵抽签到你凉州草谷区,会面露绝望,你的心……太硬了!”

凌湙很短促的笑了一声,抬头望向门庭之外,“……同室尚且操戈,何况非我族类……木序,我再教你一句话,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更不要指望别人的良心未泯,想要什么,只有争取握在手里,才是你的,看在同行一场,我可以答应你,只要本城的萧郡主表哥身份还在,我当保她性命无忧,且有资格有能力得到她想要的。”

这就够了,木序也知道自己是没有什么本钱讨价还价的,能得到凌湙这样的承诺,便算是替萧婵要了一层保障,至于一个西炎城的管辖权,有或没有,并影响不到部族的存亡,只能说有妨碍部族挥兵关内的部署,并妨碍不到真正的族内兴衰,大徵将领除了北境,没一个能打的,敢挥兵往沂阳山打他们老巢的,更不可能有。

大徵兵将在他们眼里,就是弱鸡,地图画给他们都不用担心来犯,至于这边城之主,将兵数目加起来顶多他们部族的十分之一,又哪来的胆气敢挥兵北上?

反而若能说动他帮扶萧婵,会比嫁予姜天磊更有利,木序转动着心里的小九九,终在萧婵与部族之间,优先选择了萧婵。

因为萧婵身陷险境,随时有灾殃或身死,部族却兵力雄厚,便是折损整个西炎城,也只惜乎皮毛般损毁,迫在眉睫与可缓兵之间,无疑萧婵更需要襄助。

凌湙给了他一封信,告诉他,“五皇子被乌崈图霆掳劫,整个东南线被武家军把持,若姜天磊不想花大价钱向凉王孙赎人,最好出兵支援,路线我都替你选好了,从南川府出西城,有一条小道连着废弃的临江渡,木序,告诉姜天磊,若想成功救出五皇子,便带着他用来联姻的江州贵女去交换,至于此意出自谁想,你当知道怎么说!”

木序埋头接过信封,手背青筋攥的直冒,声音嘶哑暗沉,“凌城主智计无双,我凉王孙的联姻之策,两姓之好,怕是毁了。”

凌湙轻笑一声,暗含深意,“他若与江州交了好,成了姻亲,你家郡主不是白忙了?木序,我是在帮你家郡主,说到底,我是希望你家郡主有成为你们部族掌权人的一日的,就冲她敢想,有先于其他女人不敢的勇气,我就高看她。”

能力可以培养,勇气可不是说生就能生的,有多少人在成事之前,就败在了失勇止步之上。

木序惊讶的抬头,竟在凌湙的脸上看见了真诚,竟是与之前冷酷之态不同的模样,那是发自内心的赞赏。

尔后不久,凌湙便安排了武景同往临江渡一探,前后发兵共两千,一千与武景同共行,全员扮作落魄逃荒的马匪,一千守在东越线退居荆南区的官道上,以防乌崈图霆狗急跳墙,真往左姬燐的老家里钻。

他们死不足惜,可五皇子不能死,他得保证姜天磊能顺利接到五皇子。

等送了武景同带队离开,凌湙这才有空去见了被绑在木桩上,不给动弹的“小宁大人”。

之前在南线大营的时候,他是被下了监牢的,后尔进了东线城,本也该下到地牢里去,可这人约莫在京中养的娇贵,一路行来竟发了烧,武景同怕人真死了,便没敢将人往地牢里送,只嘱咐人将他绑好,找了军医给开药灌了一两顿。

凌湙逆着光一步步走近,在暗淡漆黑的屋子里,显出一副高大的身形,直至透窗而过的微芒打在他脸上,才叫人看清来者的年岁,再添上扑面而来的气势,名头呼之欲出。

凌誉仰脸目光直视,眼中光芒直闪,他生的文气,又养的娇贵,无论肩宽还是个头,都不及凌湙,整个人似小了一圈,在高大壮实的凌湙面前,竟显得过分孱弱,可明明他年长凌湙两岁,如今看着竟显弟相。

两人一时谁也没出声,良久,凌誉才似熬不住般低头自嘲,“五爷的待客之道,本官领教了,咳咳咳,就说……武少帅当没有那样警觉,在接连被押被看管后,本官终于认知到了一件事,凌城主,您在北境真是如鱼得水,甚至比十年前更得势,且实力雄厚。”

凌湙定定的注视着他张口,在他说话时挪动脚步左右观察,渐渐移近,直抵到其人面部,盯着他的眼睛细细观察,攸而趁其咳喘之时,一把捏住了他的下颔,提着他的整个脖颈向上拧,迫的人垫脚纵身,为呼吸艰难吞咽喉头气息。

“大徵最年轻的状元郎?凌誉,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他们让你来作犬,你就真当自己是只犬,嗅着味的往京里传信,呵,我还是太低估你了,早前见你的时候,我就该卸了你的胳膊……”

凌誉被掐的眼前发黑,挣扎着扭动身体,眼角禁不住流出生理泪水,整个人因疼痛而颤抖,本就孱弱的身体如风中飘零的落叶,让人感觉再使一点劲就要掐断了气般,看着可怜又无助。

凌湙并没有心软,要不是受南川府事务缠身,他早便杀回南线大营宰了此人。

凌誉脸色更显惨白,眼看气息渐弱,手软脚软,到这时,凌湙才一把甩了人,将手放下,若非被绑着,凌誉这一下得趴到地上去。

一阵急促的呛咳和粗喘声,响彻屋内,凌湙的身影笼罩着他,垂眼不带半分动容的看着人狼狈争命,直过了许久,久到周围的烛火被允许点亮,刺眼的火光更彰显满地狼藉,这才听见一道微弱的人声响起,“我没有选择,我必须那么做,本官从来没有……”

啪一声响,凌湙甩手将人的脑袋抽的偏过一边,声冷人更冷,“跟谁本官?你以为考了个功名,就有资格称官了?凌誉,你是不是被他们教傻了?忘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科举?亏你竟然听话的去考了?他们在羞辱你、驯化你,考验你的服从性,你竟然……还美滋滋的以本官自称,你知不知道,从你下考场那刻起,你便失去了身份的加持,没有再站起来的可能了,我是不是告诉过你?别太服从他们的那些,所谓为你好的狗屁话?除非,你也在觊觎那个位置。”

凌誉嘴角渗出血丝,眼泪根本止不住,被绑着的手脚磨的失去知觉,整个人抖如筛糠,声音也破碎不堪,“是,我就是觊觎那个位置,哪怕当个傀儡,我也要站到高处去……咳咳咳,你真是说的轻巧,不服从、不听话、不配合,那我能怎样?我活不活了?他活不活了?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你在北境挥洒自如,有上万兵将任你调令,我呢?我什么人都没有,他更身陷冷宫日日苦捱,我们不是你,撑不过去的,但有能得半刻喘息,我都愿意付任何代价,哪怕知道会惹你生气,遭受酷刑,五爷,我和他手无缚鸡之力,凭的什么脱离苦海?你真是……没有半分能与我们感同身受的心,呵,你其实与他们一样,都只为了利用我们而已……”

凌湙冷冷的望着他,半晌启唇轻斥,“别为自己的贪生怕死找借口,我给过你们建议,早便告诉过你们,最大的倚仗便是你们自己,只要他们还想用你获得天大的利益,便不敢拿你怎样,你尽可活的肆意妄为,甚至可以任性的对他们予取予求,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懂不懂?是你自己豁不出去,捏不准他们的用心,便是我给了你再多的建议,你也依然把自己活成了个卑微的性子,你真是……被他们养的将少时的灵性全部丢失,太让人失望了!”

凌誉瞪着两只大眼睛,气的胸膛直喘,愤恨的吼道,“那个人知道我的存在,却不认我,看着我在那些人手里挣扎求生,养着凌彦培准备随时戳穿取代我,他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我为什么不能配合那些人拉他下位?我当然知道听从他们的安排去科考,有失尊卑,并会留下永远的把柄,成为他们拿捏我的手段,可我不在乎,只要最后我能站在那个位置上,他们自然会拜服在我的脚下,包括你……只要我继承皇位,你也要拜我跪我,凌湙,我不比你差,我只是运气没你好而已。”

“运气?你当一个三岁就被父兄裹了一身孝布,抵出去给人还债的小儿运气好?凌誉,若这当真算是好运气的话,你父亲,哦,养父家,会那般不遗余力的去祸害别人家的孩儿么?呵,说到底,你只是眼谗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却不知我这一切是怎么来的而已。”

凌誉禁不住抖了一下,并不敢将眼神落在眼前的男子身上,就在他以为带偏了话题时,却听一道声音兜头传来,“别以为扯这些闲篇,我就能饶了你往外传递消息的罪责,凌誉,我不杀你,但我可以将你身上的无相蛊催出来,我倒要看看,在时机不成熟之时,露出你形似前太子的面容时,会有怎样的结果展现,呵,你不是要归宗继位么?我成全你。”

说着便将一只大掌伸到了凌誉眼前,那养在身上的圣子蛊顺着经脉露头,凌誉本还镇定的表情,瞬间崩不住的抖了起来,整个人直往后退,着力避开眼前透明如白玉般的小蛊虫,骇的差点晕过去。

“没有,消息没有传出去,人被武大帅扣下了,我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他了,凌湙,宁五爷,我只是怕死,但我并不笨,你能在武大帅的眼皮子底下活的肆意,就等于是告诉我,你的底细武大帅全盘皆知,而正如你所言,我的生父闵仁太子有那样的好名声,他也定然会护我一护,武大帅如我猜测的那般,对我生父也心怀怜悯,他愿意庇佑我一程。”

凌湙顿了一下,握掌将本命蛊收回。

他其实是吓凌誉的,无相蛊只有在两个同时种了蛊的人一起时,才能被催召出来,否则强行催出一个,另一个会立即死亡,而他不可能在此时,就弄死他们其中任何一人。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凌湙也没有兴致与他掰扯,直接将软的挂在木桩上的人提起,怼着对方的眼睛道,“写奏报,将武家军与东线叛民城的战役,以极为惨烈的方式报上去,尽乎同归于尽的方式,抢夺回了失去的城镇,以及被掳劫的受灾百姓,告知朝廷要抚恤银,以及因寡不敌众,闭东线城而不得已让来犯的凉羌铁骑闯进北曲长廊线的事实……”

凌誉倒吸一口凉气,因为他所获知的消息,正好与凌湙口述相反,战事根本与他说的呈反转态势。

这是欺君欺上瘾了么?

凌湙看他的模样,便知道战事上的消息没瞒住他,一时倒生出看好戏心态,闲闲解释道,“监国太子已经派了和谈的使臣,要将整个荆北割让出去……凌誉,我要你的奏报,卡着点的送进京,若满天下尽知武大帅拼尽全力抢夺回的城池,又被朝廷轻而易举的让了出去,你说……会有什么结果?”

什么结果?

凌誉倒吸一口凉气。

本就失去了民心的朝廷,将雪上加霜的更加让人失去信心,百姓会更加不信任当朝官宦皇族,而朝廷若想要挽回民心,就必须大奖特奖武大帅。

凌湙手掌抵着木桩之上人的颈侧,轻声细语,“一地百姓、数万将士,甚至连同整个北境,没有人在乎荆北给出去的后果,很好,非常好,这样的朝廷,便该沦为满天下的笑柄,而所谓的皇族尊严,呵,在不给出足够大的嘉奖旨意之前,我要他们颜面扫地。”

凌誉狠狠的打了个冷颤,竟不敢将眼神放在眼前人身上,细弱的声音低若蚊蝇,“我……我写,我一定按着您的意思,一字不差的将情况表达清楚,我保证能让朝廷意识到割让城池的严重性,我保证……”

凌湙摇头,笑的一脸和煦,“不是的,我不是想让朝廷知道割让城池的严重性,我是想让朝廷知道,辜负大帅和整个北境军民意志的严重性,凌誉,少帅的爵位已经成了大帅的心病,他没有时间了,你懂么?”

割让出去的土地城池,他能夺回来,可武大帅的命,他抢不过阎罗王。

凌誉咽了口唾沫,小声道,“你这样逼吓朝廷,大帅知道了会气晕的。”

凌湙顿了一下,攸尔肆意颔首,“他不会知道的,有我在,不会有人敢把实情报到他耳里,所以凌誉,你也别想以此作文章,但敢犯禁,我要你命,我保证会不计后果的捏死你。”

说完一招手,掣电闪身而入,“主子?”

凌湙吩咐,“取笔墨,着快马,比着和谈使臣的脚程,将宁大人的奏报送进京。”

酉二轻声在门外禀告,“主子,人已招集齐备,可以出发了。”

凌湙扭头,转身,摆手冲着凌誉挥了挥,“五皇子受惊受累,想来也该到了极限,我去送他一程。”

说的好像要去斩草除根一样,至此时,凌誉也体会出了武大帅一样的观感。

凌湙委实对皇族毫无敬畏之心。

而就在凌誉的奏报往京里递出不多时,六皇子清君侧的队伍也拉至天下人眼前。

前有割地赔款,中间窜出武家军拼死夺城,侥幸获胜的事,后尔六皇子大旗一竖,瞬间便热闹了整个天下,满朝文武都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搅的慌张忙乱,手足无措。

等到五皇子被江州兵船接走,事端更朝着无可顾及处发展,太子临朝也压不住混乱的纲常,正愁的一脑袋白毛汗之际,文殊阁三位阁老借着状元郎宁大人的奏报,一举将凌湙给提到了众人眼前。

凌誉奏报末尾如此写道,“大帅义子武景湙,在战中表现优异,堪称冠军之勇……”

他纯是为了讨好凌湙,却哪知正撞了阚衡的意,联合段高彦和袁芨,翻出以往凉州拒凉羌铁骑的战报,要为凌湙请封爵位。

没有人能预测整个荆北战局走势,具体叛民城内的情况,只知道朝廷发来旨意时, 那边已经乱的民不聊生,御马监与衙门官署全员覆灭,周围卫所缩头不出,出逃百姓哀声遍布。

把一个由匪类牵头,继而发展成势的所谓义军,吹嘘宣扬的所向披靡,糊弄的所有人都对那地方裹足不前,龙潭虎穴般叫人畏惧,也是朝野鲜见的一桩奇事。

说句僭越之言,若大帅无嗣可承,那凌湙这个义子便是名正言顺的帅府继承人,这在行武之家并非无例可循,很多光顾着打仗,没来得及留下子嗣的军功之人,最后都会择个优秀义子传宗接代的。

凌湙的智计是得到过武大帅公开夸赞过的,且这许多年的行为规律告诉他们,能安抚大帅情绪,顶着压力办大事的,唯他能矣!

想也清楚,一个陷入昏迷的累赘,又不是顶重要的人, 丢也就丢了。

流言传播范围之广,或有多严峻,本当憾不动武家军分毫,所有穷凶极恶的匪类囚徒,与凉羌铁骑一对比,就弱的近乎单指能捻的地步,可路途当中病损昏倒的武大帅,却着实动摇了军心,让所有人都陷入沉甸甸的忧心当中。

连看押“小宁大人”的兵卫都松了眉头,一扫连日来的阴霾,对着阶下囚露出副来日无多的狞笑,再看守着木序的士兵,当然不会有更多的愁绪,个个喜上眉梢,得到救赎般的互相击掌。

凌城主从不打无把握之战,他能出现在东线战场,就说明他有足够的能力,接大帅回府,以及应付朝廷派来的监军。

怪道武景同来来回回拉兵离营,怪道东线叛民城怎么会这样安分,许多兵将直到进了东线城后,才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

武大帅的身体状况全北境皆知,病痛缠体多年, 且也因此未披挂多年, 但只有亲近之人才清楚, 他其实真撑不了多久,此次出征, 可想见的当属最后的征途, 挑选从属时,便是已知的有去无回。

可以这么理解, 能跟着出北境征这么一次的兵士将官, 都抱着陪葬的心态,那是众志成城要帮着老帅完成人生最后心愿, 怀揣必死决心的。

乌崈图霆于慌乱里, 并没有将木序带走。

这就是明晃晃的阳谋!用他及整个武帅府作赌,也正因此,才叫凌湙感念铭心,甚而为了报答他的维护之情,愿意殚精竭虑替其周祥。

而凌湙的声名,讲真,在某一程度上,是超了武景同的,整个凉州自交由他主理后,光财务这块,就没用过帅府负担,更别提每年为整个北境,抵御掉凉羌铁骑来打草谷的掳掠危机了,整个帅府都知道,这个义子的分量不比武景同轻。

行武之人少弄权,大多的糙老爷们对这个帅府的义子,还是呈喜爱敬佩状的,便是帅府里那些文事幕僚斤斤计较,也不影响这群老爷们对凌城主的敬服。

叛民义军,那些所谓的凶悍匪徒,早没了,一早便被打散收编了。

我去,一场所谓的叛乱,竟然就这样消弭殆尽了,一问细节,借力打力,人根本也没用几个自己人,就让敌对两方狗咬狗的自相消耗掉了。

可大多数人是不知道有暗渡陈仓这条计的,武景同的能力摆在那,有勇无谋,他对付不了朝廷赋予的最年轻状元的脑子,再有武大帅内心对于宁公的崇敬,可以说,朝廷派“小宁大人”来,简直跟捏准了武大帅的软肋般,肯定知道他不会对这个监军动杀念。

凌湙打晕他的目地破产,身份在东线城内传开,令打着破釜沉舟, 气势轩昂又带着决绝的武家军,瞬时挺直了腰杆, 每到换防的时辰,那整齐的步伐都比平时更振奋坚定了几分。

从一支奋不畏死,怀揣殉主悲情的决意之军,到对生的展望有了分秒争斗的希翼,只需要边城之主的一个名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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