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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了被掉包的罪臣之子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三方混战,二脸懵逼………

乌崈图霆霍然紧走两步,一掌拎了人提至眼前,抖小鸡崽子似的晃了两下,“死了?”

凌湙摸着桌前的蜜瓜解腻,烤羊肉在这王孙的帐内属日常供应,每顿不落,凌湙跟着吃了几顿,又腻又上火,乌崈图霆爱喝马奶酒解腻,萧婵却爱瓜果鲜蔬,于是连带着他也能享受王公待遇,瓜果不限供。

两人四只眼随话语盯来,凌湙捏着瓜吃的不紧不慢,尔后又在旁边奴仆的伺候下洗了手,一副没什么意外的样子,淡淡抬眸,“各为其主,倒也算不得歹心,王孙大人,现在你可信了我的推测?还坚持突峪与鄂鲁,会因为你的身份而有所顾忌?呵,这一点,王孙大人倒是不如萧郡主清醒,起码她知道自己的屁股是坐哪条凳的。”

人心偏左,两边都想出奇制胜,便谁也说不上歹和恶,只不过是在为自己没能占先,生怒发怨而已,真若让他算计得逞,现在就该是另一番模样了。

也炎便在此时于帐外求见,木序紧随其后,手中提着一名灰衣黑衫的探子,已被打的头破血流,半死不活。

信是用的大徵文字,只言片语泄漏了鄂鲁的心绪,那是相当的愤怒,煞气凛然的点了三个人名,后缀皆用“速滚来见我”结尾。

可见发信之人的怒气值,印在力透纸背上的杀气。

乌崈图霆对大徵人一向蔑视,自然是不屑认大徵文书的,萧婵因为想要嫁往江州,一直有下功夫读书,寥寥几字倒认的全,塬日铉就更没问题了,有大徵数年细作之旅背书,他便是认不全本族文字,也无人会怀疑追究。

整个凉羌部族,论文字普及率,是比不上大徵的。

鄂鲁既然要约人见面,自然用的不会是本族文字,捉一两个软骨头的老秀才放身边,往内通的信件自然有人代管。

凌湙抱臂等萧婵向乌崈解释清信上的话后,才慢慢开口,“我这里有个一石二鸟的计策,你们要不要听听?”

昨日夜,在分析鄂鲁与叛民军有勾联之事时,凌湙是存了危言耸听之意,目地自然是为了挑唆凉羌两族内部争斗,但这中间其实是有一环接不上的,或者说不一定能百分百接上,得需要他居中描补,而这个时机,就在角斗台上的博弈进入白热化之时。

“信留下,用我们的探子扮做他们的,去给那三个民义军首领送信,让他们按信上的时间地点赴约,然后……”

凌湙转身望向也炎,“也炎将军,计算探子脚程,于半路伏杀那三人可能做到?”

乌崈图霆不明所以,瞪着眼睛等凌湙再开口,凌湙也没叫他失望,而是接道,“让那群乌合之众群龙无首,让鄂鲁失去可利用的领头羊,散乱的无主之兵,便不足为虑,我等便可在城中,专心与鄂鲁和突峪王子相斗,而不用担心城外会随时杀进来的援手,王孙大人,这岂不比直接杀了探子,切断鄂鲁与那边的联系要好?毕竟杀一个,就会有第二个,万一他放人绕路去勾联呢?防不胜防,不如斩草。”

也炎的个头与凌湙差不多,却是他两个壮,声音有些沙哑,开口问,“你怎么就能确定鄂鲁将军,一定会引那些乱民来全力绞杀王孙?他不怕事败后受我主的雷霆之怒?”

这便是凌湙要找补的点了。

是,他不确定,甚至有一大半概率,鄂鲁不会引乱兵入城,但所谓危言,自然是要耸人听闻的,不然怎么可能激出人的怒气杀意?

凌湙笑着点头,“我不确定,但我赌王孙对他有杀意,若有时机在前,王孙大人,您会放过么?”

乌崈凝眉,攥着拳头向天挥舞,“不会,本王孙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若能捏死,绝不放过。”

凌湙拍手,“王孙好气魄,不枉我为您谋划一场。”

也炎冷着脸,目光直视凌湙,“你这是在鼓动我们两族分裂?什么居心?”说着便抽了腰刀。

凌湙顿了一下,呵呵笑了起来,“分什么裂?我只是想要他们死而已,也炎将军,羌族还没到突峪手上,鄂鲁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将军,突峪的舅舅,只要他外甥当不上羌主,凉羌两族就不可能为一二小啰啰翻脸,他还不配。”

乌崈和萧婵都调查过他所言,也听过塬日铉之前的“控诉”,此时便拦了也炎道,“我相信他。”

一个抢了他“功绩”的仇人,害他沦落进牧畜营的前主子,但有机会,自然是要想尽办法报仇的。

只有怂包才不敢噬主,而似“塬日铉”这般睚眦必报的,反而令人用之心安。

乌崈和萧婵都表示能理解且欣喜,只要结果是对他们有益的,这仇是公报还是私报,都没两样,反而更令他们相信这个“塬日铉”是真心相帮的。

“一石二鸟,还有一鸟呢?”萧婵问。

凌湙捻着手指头,“在杀了那三人之后,代替他们设伏于约见地点,等鄂鲁将军前去赴约,一并绞之,我们……先下手为强。”

便是乌崈也没料到,凌湙的计划竟如此大胆,没有再要与之转圜的意思,是直接弄死人完事的那种狠绝。

也炎握着腰刀冷声道,“你倒说的轻松,可鄂鲁将军是我凉羌数一数二的勇武者,没谁能敢拍胸脯保证,一定能杀了他,但要叫他回了西炎城,我们岂不是连周旋都没可能了?”

届时,城内定然会陷入混乱,不管谁死谁活,这祸乱城池之罪,凉王怪罪下来,他们谁去顶?

乌崈图霆也犹豫了一瞬,他是不喜与他族并坐,然而爷爷告诉他过,在没有绝对实力之前,两族的这种相处模式便不可打破,要他来与江州联姻,便是找寻绝胜之势,若此时与羌族翻脸,姻还没联成,会否让其他小族捡漏就成了未知,万一爷爷生气他破坏了目前的形势,这个王孙怕是要当到头了。

他爷爷再宠爱他,也绝对会重新考虑继承人的问题,他的那些叔叔们,可都迫不及待了。

凌湙不慌不忙,继续说道,“等确定他出了西炎城后,我们立刻逼兵换防,城中王孙最大,便是有不服者,也不敢当即发作。”

萧婵接道,“可突峪还在城里。”

凌湙微笑,“不在,我赌他会迫不及待的往南川府去,王孙大人,别忘了,他是来截胡你的联姻的,如今江州失了几万兵,那驻南川府的副将指不定急成什么样,他此去讨好卖乖一番,是不是印象就比你好了?毕竟一个王子能屈尊降贵,比你一个拿捏不住,还脾气傲慢的,好控制多了,江州那边找合作者,当然是愿意找听话的。”

乌崈图霆被凌湙说的直瞪眼,却又找不出反驳的话来,便又听凌湙开了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武大帅知道叛民与鄂鲁将军私会,会不会也同我们一样偷偷带人过去围剿?也炎将军说单凭我们手中的人马不一定能捏死鄂鲁,那如果加上武大帅呢?能不能将之绞杀?”

帐中瞬间寂静,连呼吸声都克制的压低了许多,所有人都没料凌湙会将武大帅扯进来。

凌湙呵一声笑道,“我们在北,武家军在南,他们约见的地点在东西中线,鄂鲁会选在那里,也是方便突峪往南川府去,他搞这么一出雷霆之怒,看似是在找那群叛民的麻烦,实则也是为了掩护突峪的行踪,届时,我们只要提前将他们的去向捅给武大帅知道,依他的手段,会放过这样一个大好时机?王孙大人,敌手,也可以是助力,端看你怎么用了。”

萧婵慢慢回了神,有些迟疑,“可武家军那边又怎么会得到消息?有谁敢冒险去送信?”

放在别的大徵军面前,还有能活命的机会,到了武家军地盘,踏进一步都是找死。

也炎斜睨着凌湙,“你既这么肯定敌手也可以是助力,那你去,若能平安归来,我便信你的计策能成,届时我绝对领兵配合。”

乌崈图霆将眼睛盯在凌湙身上,也一副让他去冒险的意思,凌湙转了一圈看众人反应,攸尔一笑,缓缓往帐外踱走,“我去当然可以,但为免事后遭受你们怀疑,还是多派一人与我同去最好,我回、他回,我死、他亦死。”

怀疑什么?

当然是事后怀疑他与武大帅那边是一伙的啊!所以,他得提前切断这个可能,由他提出与人同去,便可洗清事后被栽赃污蔑的机会。

这不是一次性任务,他去了之后还要返回西炎城,为接下来的夺城做内应。

前面的一切铺垫,都只在为他往南线的武家军去而铺路。

算算时间,朝庭的监军应当到了,他得亲自去看看长成后的凌誉是什么性情,信报描述一个人,总不如自己亲眼看上一看,且武大帅的身体,也让他很担忧,武景同的信传不进西炎城,他已经有半月不曾得到那边的消息了。

没有条件,便要创造条件走一趟,他凌湙从来不困宥一隅。

隔日天不亮,凌湙便和木序出了西炎城,快马一路往荆南线奔去,而也炎则按计划,缓了两日将换过的己方探子放出,让对方带着鄂鲁的信件,往叛民所在地荆东线送信,而原鄂鲁的人,则关押在笼里,等与对方交换过信后,再放他回去交差。

因为要估测叛民首领,赴约时所带兵人数,以及行进的线路、时间等,送信的探子便不得不替换成自己人,而鄂鲁那边需得有回复才会出城,于是,他那被捉的探马,也不能直接弄死。

没有比厌奴更好策反的探马了,凌湙只用了一句话,就让这人放弃挣扎,沉默的接受了现实。

你一低等到连牛马都不如的厌民,有必要搭上性命与人谈忠心耿耿,配么!

继而又趁其他人不注意,与之耳语:北境唯有一处可纳厌民生存发展,尔等若愿意,事后我可代为引荐。

塬日铉善待牧畜营底层畜奴,与在育奴帐前一战之事,已在城中底层奴隶中流传,那人半信半疑,拼着最后一丝希望,信了他的承诺。

边城刀营厌民队,整个北境,连带着常来犯边的凉羌铁骑,无有不知,无有不震撼。

而西炎城内的厌民少说有万数,若能一并用于刀刃之上,那将是无后顾之忧的稳妥。

凌湙需要此人去暗里联络那些人,把他们团结起来,达到众心一致为己所用。

木序是萧婵的眼线,也充当乌崈的耳报神,凌湙既然要取信两人,一路上便不加遮掩的与之盘旋,从北往南的一路,两人同吃同卧,互相没有脱离对方眼线之机,除了要躲避散落的游勇,遇到拦路劫道的,皆由两人配合着打杀之。

至数日后临进荆南线,二人才掩了马迹,改为步行,一点点往有武家军的驻地摸去,因为两人的凉羌特征太过明显,白日更不利行走,越接近南线地界,两人越加的将赶路时间往后调,到能看到武家军大片活动点时,二人已经连续摸了几个夜,冷水冷食灌了好几顿,皆面带冷霜。

木序匍匐在一个半人坑中,不时冒头往马啸人声处张望,因为有了几日的磨合,他在对待凌湙的态度上,终于有了点自己人的亲近,贴着凌湙的胳膊捣了捣,“塬日铉,咱们怎么进去?这里防备太严密了,没有空隙可钻呐!”

凌湙咬着一根苦菜根,嘬着里面的苦汁子,皱的一脸无奈,“实在没办法,咱们就自己跳出去,反正是没可能偷摸的见到武大帅人的,木序,那是武家军,咱们不能心存侥幸,若然死在这,咱多冤!”

木序挠头,轻声道,“咱不是想着,若能在武家军眼皮子底下偷摸进去,等回了西炎城,王孙与郡主定然得高看咱们一眼,这被人捉进去,与自己偷摸进去,待遇不同啊!”

凌湙故作惊奇的歪头望了他一眼,旋即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口道,“兄弟你行的,这个时候还想着回去的待遇,那这样,你继续往前偷摸,我先跳出来替你吸引火力?”

木序啊了一声,瞪眼道,“那万一你要是叫巡逻的打成马蜂窝,我回去怎么交差?算了算了,兄弟我就陪你一起去做一回武家军的阶下囚好了。”

凌湙咬着苦菜根叮嘱,“你可记好了,他们逮到人后会分开关押,若有人来审你,你别的可千万别说,打死也别说,只管咬定了是来送情报的,一定要保证与我的口供一样,兄弟,咱能不能从这里活着出来,就看你经不经得住逼供了,你可千万别卖了咱们最要紧的事。”

木序听着凌湙的交待,简直算得上苦口婆心,一时竟心生愧疚,觉得早先自己跟也炎一般怀疑他,有点小人之心。

依这家伙的聪明,一路上早甩了他跑了,亦或根本不会这样叮嘱,待他被逮进了帐,借武家军之手弄死他,不会招王孙与郡主怪罪,能这么殷殷关怀,是真的当他为同袍吧!

“知道了,你这一路上说几回了?放心,我定不会将王孙与江州联姻之事说出,也不会透露城内布防,宁死不背主。”

凌湙拍了拍他的肩,点头,“等回西炎城,我定在郡主面前替你美言的,木序,讨女人欢心呢,不是光听话就行的,你得偶尔有点脾气,回头我教你啊!”

木序一愣,脸色暴红,张嘴欲辩,却叫凌湙抢先一步跳出了坑的举动惊瞪了眼,只见人直接踉踉跄跄的往武家军的巡逻兵面前撞,挥舞着双手直喊,“我有重大军情要见武大帅,你们快带我去。”

本来散落在四周的巡逻兵们,一见有陌生人靠近,就生出警惕,待看清这扑来的陌生人,竟穿着异族服饰,头上小辫子扎眼,当时就轰一声喊了集结,打了快马朝凌湙这边包围,刀枪齐竖,将将要把来人给捅成蜂窝。

木序紧张的咽了口唾沫,脚一蹬也跳了出来,跟着凌湙身后叫道,“莫动刀,莫动刀,我们是来报信的,真是来报信的,我们是乌崈王孙的人,有重要军情报予武大帅知道,我们要见武大帅。”

凌湙双手竖起作投降状,木序冲上前来挡在他身边,二人被马骑团团围住,刀枪不断在眼跟前晃悠,大有下一瞬就被戳成刺猬的样子。

那巡逻兵中有一骑踏马而出,望着两人的装扮冷声喝斥,“你们可有证据证明所说为真?哼,凉羌人奸滑成性,我等身为武大帅麾下,怎能轻易置大帅入险境?要见我们大帅可以,先斩断手脚去了威胁才是,来呀!绑了他们,剪去手筋脚筋。”

木序头毛乍起,当即就跳了起来,拉起凌湙就要冲出重围,口中大怒,“武家军便是这样招待报信来使的么?剪了我二人的手筋脚筋,是要废了我二人的前途和人生,既如此,那便不报了,就让你们大帅错失剿匪良机,在你们的皇帝面前丢脸丢面就是。”

凌湙也跟着气的不行,瞪眼配合着木序往圈外冲,“武大帅手下骁勇善战,没料脑子个个蠢钝如猪,算了算了,就当我们的好心喂狗了,木序,我们走。”

两人一左一右往外冲,巡逻兵们坐马上占据了高度优势,数把长枪大刀往二人头上罩来,木序大喝着拔出弯刀迎击,凌湙则借力踩上戳来的长枪杆上,跳起丈高往马背上的兵踢去,三两下便抢了一匹马来,“木序,上来。”

他驾着马朝木序冲来,伸手就拽了木序到背后,二人一骑直接往武家军驻地栅栏门冲去,很快就引起了门前的守卫注意,呼啦啦的又引出了一队骑兵。

木序喘着粗气瞪眼,捏紧了手中的弯刀咬牙,“这地方果然不好来,武家军不愧是武家军。”

凌湙控制着马往前冲,声音飘在空中,“废话,满大徵地界里找找,有哪支军能比拟上武家军的?不然那老皇帝怎地如此忌惮这支军的统帅,木序啊,咱今后回城,也是有吹牛的资本了。”

木序点头,“能在武家军的营里纵马跑一场,确实够咱们吹一辈子了,兄弟,回头我引你见见其他人,放心,有为兄在,他们肯定不会再冷眼待你了。”

凌湙呵呵直笑,埋头注视着前方逐渐聚拢的人墙马堆,骤然眼前一亮,却是一骑眼熟的装扮印进了眼瞳,不是武景同是谁?

武景同手中提着长刀,那是后来凌湙特意为他铸的专属武器,比一般斩=马刀还要重五斤的大刀,他提着却轻松如臂使。

凌湙一头小辫荡在脑后,额上宝石抹额在夜光火烛中闪过流彩,埋头躬身作迎敌之姿,木序也同样作派,咬紧了牙关大吼出声,“我们是凉王孙派来的,杀了我们,你们会有非常巨大的损失,你们可要想好了……”

武景同排众而出,勒着马注视着朝他逼近的异族少年,总觉得这满身神态有说不清的熟悉,除了一张面孔,真哪哪有着浑身亲切。

突然,他一直藏在怀里的虫囊兴奋的跳了起来,那是凌湙在他往父帅帐中来时,给他的命蛊,因为一直没用上,便被他贴身携带在身上。

凌湙抬眸与他对视一眼,心脉里的玉蛊在呼吁另一半,蹦的欢快极了。

他悠然冲武景同龇牙一笑,架起弯刀朝他砍去,武景同下意识拔刀迎击,两人当着数百军骑的面,你来我往的对砍了数刀,木序努力平衡身体不叫自己掉下马来,惊讶的瞪着凌湙的动作,竟是没有落于人一招的厉害。

怪不得能在角力台上站到最后,怪不得郡主一眼便相中了他,原来这人功夫真不是徒有虚名的。

武景同越打越确信眼前人的身份,虽然手中武器陌生,可招招打的命中空门,几次陷些挑了他下马。

这世上除了他父亲,唯有一人能如此轻易的压制住他。

他马上收刀勒马后撤,招手让身后大队骑兵上前,指着凌湙与木序道,“我信了你二人所言,弃刀下马,随我去见父帅。”

木序讶然的看着武景同,这才确认了他的身份,失声道,“武少帅?”

凌湙收刀昂然点头,“下马。”

敌我对阵,纵是杀到眼红,也讲究势均力敌的尊重,这在战场之上不足为奇,武景同这般举止,便是承认了“塬日铉”的武力,继而再放他们入营,便招不起木序的怀疑了。

二人被数柄长枪指着,一并进了武家军大营,尔后,便似凌湙之前叮嘱的那般,两人被分开送进了一个小帐子。

木序那边且不提,凌湙这里刚一进帐,武景同便扑了上来,一把按住了他肩膀,来回左右翻看,嘴里疑惑道,“小五,你怎这般打扮?又怎的也来了这里?是你那边发生什么事了?我不是派人给你送信了么?江州的那个将军已经死了,我有按计划行事啊!”

凌湙无奈的任他摆弄了两下,等他话落才张嘴回答,“是我没提前叫他们告诉你,我乔装入了西炎城,有些事必须我去做,你后来发的信件我在城里不便收取,我那边暂时无事,一切都在计划内,你不用担心,我此来也不是为早就拟定的计划,是因为这中间出了些变故,需要调整,派人送信怕来不及,干脆我自己来了。”

武景同揪了他一脑袋的小辫子,再退后两步仔细看他的打扮,笑的眯了眼,“别说,你这副样子挺有那凉羌人的味道,怪显小的,要不是我怀里的虫子拼命蹦跶,我不定能认得你。”

凌湙拨了把垂到耳侧的头发,不在意道,“入乡随俗,也是没办法,对了,大帅怎样了?带我去瞧瞧。”

武景同立刻收了笑脸,继而长长的叹了口气,“父亲现在应该还在睡,他如今醒的时辰越发的少了,一天能有两个时辰能起身,就算是好转了,走吧!我带你去看看他。”

“等一下。”

凌湙侧身拨开武景同,招了手对守在帐帘处的酉二道,“用我们专用的审讯之法,去审木序,别动武,蒙眼关箱静音两日,试试他的心理承受力。”

小黑屋惩罚,没受过这方面训练的,基本没人能撑过一日夜。

酉二拱手,立刻招了人低声吩咐,对于一张陌生脸的凌湙,半点没起疑窦。

凌湙有缚面可改换容颜的事,他身边亲近之人都清楚,也自然有一套分辨之法,几乎从凌湙挥刀起手式开始,他就比武景同早一步认出了人。

尔后,凌湙才随着武景同到了武大帅的帐内,整个大帐安静到落针可闻,由于荆南线遭灾面广,原官署衙门不仅被洗劫一空,还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现在武家军的扎营地,便是一块空旷临河的野地。

武大帅果然如武景同所说那样,睡的深沉,连人走到床榻前,都无知无觉,这对一军统帅来讲,确实是无比可怖的事。

警惕之心是刻在他心里的命门,如不是身体真到了极限,便不可能如此无从防备,武景同歪头狠攥了一把拳头,哽的喉头发紧。

凌湙静静站了一会儿,看着头发几乎全白了的武大帅,以及他面上不正常的红晕,唏嘘的感受到了英雄迟暮的悲伤。

终于,武大帅似是察觉到了床侧有人,悠悠的强撑了眼帘转醒,眯了好一会儿后,才定定的望住了凌湙,笑道,“这又是作的什么打扮?小五。”

凌湙上前,接住了武大帅伸过来的手,笑了一声,“父亲,您真是好眼力,景同兄都没一眼认出我呢!”

武大帅借着凌湙的臂力坐起身,仔细的观察着凌湙装扮,半晌叹道,“你这孩子,又兵行险招了是吧?”

凌湙半跪半坐在武大帅身侧,先是点头,后尔发笑,“真是什么都瞒不住父亲,您又猜中了。”

武景同捧了一盏温热的茶来,凌湙接过慢慢的喂给武大帅喝,等他润了嗓子,又接了药喂,武大帅都闭眼喝了。

“为父真是老了,倒要你们床前这样伺候,咳咳,人啊,再英雄一世,末路一途上,也免不了沉疴难继,潦倒失意,一辈子权势奔波,争官载?,到头来都逃不过黄土一捧,幡旗招展,咳咳咳……图个什么呢!”

武景同扭头红了眼眶,半跪在榻脚旁,替武大帅按着已经浮肿的下半截身体。

凌湙却是平静的与武大帅辩驳,“父亲这话说的,人生在世,为官作宰,有几个不为权势金银的?说的好像只有读书人高贵似的,又有几人真能做到视金钱如粪土的?人为凡身,病灾时有,心态才是重中之重,若然不肯劳动儿孙,那又何必生之养之?父之威,不在病体违和时,想要在儿子们面前保持体面,就要遵循医嘱好好养病,自嘲叹息的,倒显出儿子们的不孝了,不过就是奉汤喂药,非要引得自己伤怀,回头儿子们再躲帐外哭一场,父父子子的,临了都不得解脱,父亲,咱剩有时间,好好续续这情分,等来生,不羁你投了我作儿,还是我再投了你当亲子,总有个期盼不是?反正,我离着成亲还早的很,等你往轮回殿走一遭来找我,也不迟,届时,便是我为父你为子了……”

这说法直把武景同听的傻了,武大帅更瞪直了眼,拽着凌湙的胳膊假意要拍打他,嘴里直道,“你个混小子,隔着这半个荆北地势,是专门跑来气死为父的么?说的什么浑话!”

凌湙被他拉着,便凑头过去笑道,“父亲若想一直为尊,便好好听话喝药,再莫劳神费力,否则儿子定去捐座菩萨殿,日日求送子观音把你再给儿子捎来,反正这辈子咱当爷俩的日头没够,下辈子继续当,漫天佛祖菩萨的,定会看在儿子出手大方的份上,了结我这份心愿的,嗯,改明儿回去我就找块地方盖寺盖庙。”

武大帅叫他这赖皮样子逗的笑眯了眼,揽着凌湙的肩道,“好了,莫作这小儿模样哄为父了,你呀,这是故意打岔,不叫我问你来此的目地呢!你小子,心里什么小九九的为父可清楚,向来也没有这样嘴甜过,看来为父的日子真不剩多少了。”

凌湙叫他说的敛了笑,靠着宽厚温暖的肩膀沉默了一刻,方小声道,“父亲想要什么结果,我都清楚,从您出了北境开始,我就知道父亲的意志……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父亲,儿入北境边城,受您十年照顾维护,与景同兄一般受着您的教诲,懂国家忠义,懂民生辛劳,更懂……马革裹尸的悲壮,您为一军统帅,我定不会让您含恨允悲离开的,儿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答父亲这些年来给予的厚爱,您不愿带着遗恨离场,我亦不愿带着憾事过余生,景同兄更不愿看着您……父亲……”

武景同一瞬间眼泪喷涌,凌湙则双膝跪地,头抵床沿。

武大帅望着两人,一时怔怔道,“……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等武大帅再次睡下,凌湙便在武景同的带领下,见到了凌誉。

一个被几位阁臣培养成清风朗月般的少年,举手投足皆带着矜贵,又有宁侯府五公子的名分加持,满身华贵,通体尊荣。

他单单站在那里,都叫人升不起防范之心,纯良的有如美玉,便是对着一身异族装扮的凌湙,也未透出半分波动,彬彬有礼的冲人颔首微笑。

武景同明知他的身份,却在面对他时,无有厌烦之意,与之说话交流之时,竟隐含亲近之嫌。

凌誉身上练就的亲和力,让人对他升不起防备之心。

凌湙没有与他相认,只在走前提醒了下武景同,并叮嘱了酉二暗中警戒。

在没有时间戳穿一个人的假面之前,他不会轻易的打草惊蛇。

凌湙没有在武家军营内呆多久,在将谋划全盘托给武景同后,便策划了一场夜半逃亡之旅。

木序被小黑屋折磨的口供全失,不止招了凌湙交待的话,还招了许多城防布置,以及乌崈与萧婵一些不为人知的稳秘。

凌湙装作自己也一副被诈了口供的样子,脱力的将木序从小黑屋中拽出,觑着一处破掉的栅栏洞爬出营,又夺了两匹马,在武景同故意发出的警戒声里,夺命逃出大营,并慌不择路的一头撞往了东线叛民区。

两人直等追兵失去踪影,才找了一处空地休整,木序呆呆的坐在枯树根下,凌湙陪坐在一旁,半晌,才悚然开口,“那是什么折磨人的招啊?木序,我好像把很重要的事说漏嘴了。”

木序亦惊惶不安的看向他,张了张嘴道,“我、我,我好像也说了不少。”

两人默契的扭开头,隔一息后又互相对视,“我们什么也没说,只是报了个信而已。”

串供达成共识,二人这才望着四周道,“现在怎么办?转道回城的话,会遇上武少帅的追兵吧?他肯定派了人在去西炎城的路上堵我们。”

凌湙叹气建议,“我们似乎只能去找也炎汇合了,算算时间,他该带兵去截杀那三个叛民首领了。”

木序有些犹豫,问道,“那我们要怎么跟也炎将军解释,报完信不回城,反来找他呢?”

凌湙顿了一顿,吞吞吐吐道,“就说,就说我们是去助他截杀鄂鲁的,反正我与鄂鲁有仇,你是受了我的请托,来助我报仇雪恨?”

这理由倒也合适,木序路上也知道了鄂鲁将塬日铉的功绩,全按在他儿子头上,换了个千户衔的事。

于是,两人开始正始转道往东西线赶,而武景同则带着万余兵马,以及酉二手中的斥候营,一并赶往东线叛民区。

也炎正领着五千铁骑,据守东线往西北的道口,西炎城内,乌崈图霆按计划将探马带回来的信件,交给了鄂鲁的探子,次日一早,鄂鲁便带着三千骑出了城,又半日,一队佯作增援的队伍,也出了城,人数约莫也有三千骑,萧婵利用身份往城主府走了一趟,回来后确认突峪真的已不在城内。

一切都如凌湙判断的那样,鄂鲁和突峪先后离城而去。

乌崈图霆立刻召唤人手,兵逼南城防卫和城主府守将,一举夺了这两处的进出口。

凌湙和木序觑着小道,绕去了东西线靠北的山道,果然在那里遇上了刚将三个叛民首领,及其手下杂兵蟹将一并捉了的也炎。

三个叛民首领正懵逼的跪地求饶,“将军、大将军,错了,抓错了,我们、我们是自己人,自己人。”

也炎冷漠的扫了几人一眼,挥手,“拉下去宰了,头颅用杆子挑了,等会儿送给鄂鲁将军当送别的礼物。”

之后才望向凌湙与木序,“你们……跑这里来干什么?”

凌湙扫了眼满地血污,不答反问,“将军就准备用这副场地迎接鄂鲁?他有斥候探路的,这血流漂杵的样子,傻子才会冒进。”

也炎拿着块布擦试弯刀,不似在乌崈和萧婵面前对凌湙客气,“我怎么打仗用你教?你上过战场么?嗤,以为献个计就成功臣了,竟然敢令我做事,信不信我现在杀了你,王孙也不会罚我。”

凌湙挺了脊梁握刀在手,“怎么?也炎将军这是要过河拆桥么?想杀我,倒也看看时候,你就不怕杀不死,反叫我泄了你的行踪,引东线叛民来为其首领报仇么?也炎,多的是想成为叛民首领的人,只要谁砍了你的脑袋,谁就将成为新的叛民首领,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来的,不投靠凉王孙,投靠突峪王子也一样,我甚至还能促成江州与突峪的联姻,而你……怕是不能承受王孙大人的雷霆之怒吧?”

木序嘴唇动了动,默默的与凌湙站成了一边,也炎冷着脸与凌湙对峙,半晌方冷冷的拿弯刀指着他,咬牙切齿,“好,好的很,塬日铉,你最好一直有用,否则……哼!”

凌湙半点不怯,斥道,“赶紧掩藏行迹吧!人都快来了。”

山凹处的细土草皮被移过来,撒在了一地的血水上,也炎令手下人将奔驰过的坑洼之地,一一填上整好,不稍半日,这处地方便恢复了原状。

守株待兔,就等兔来了。

武景同也带着人到了指定地点,收马戴嚼头,掩了马迹人声。

鄂鲁与突峪于城外三十里处汇合,带着六千铁骑,往东西线赶,边赶路边说话,“江州补给船就这一两日会进南川府,他们新调的统兵将领姓姜,是前次被杀的那□□弟,六王前去与之交好,言明稍后几日,我便将落于那群乌合之众手中的物资还回去,定要让他们给个准信,提前将联姻之事定下来,届时便是凉王不高兴,也改变不了最终结果。”

突峪低头,脑中却闪过萧婵的影子。

凌湙掐着时间,在看到鄂鲁的马头出现在眼帘中时,便带头以一副憋不住的模样跳了出来,抽刀指着鄂鲁含恨带怨,“鄂鲁,小爷在此等候你多时了。”

也炎根本拦不住,眼睁睁看着人露了行踪,而更令他大吃一惊的是,抄后的武景同竟提前现了身,完全没似事前说好的那样,以偶遇之姿参与绞杀。

这样一来,就暴露出了他方与武帅府阵营的勾结之势,这仗不打不行,人头不灭不可,连一点退路都没了。

三个人头杆上挑出的血淋淋首及,让也炎没了可狡辩之地,凌湙策马以一副小人得意之姿,朗声大笑,“鄂鲁,今天这里就将是你的埋骨地,我说过,你欠我的,终将有一日全都要还给我,也炎将军,还愣着干什么?王孙大人可还等着你将他们二人的人头带回去呢!”

不对,顺序不对。

也炎刚意识到这个问题,远处便飞来一支飞箭,直击他面门,却是鄂鲁身侧的弓手张了弦。

鄂鲁怒目圆瞪,吼声响彻山谷地,“竟然敢勾结武帅府,本将军今天就代凉王铲除尔等叛军,受死吧!”

也炎身边的副将一把将他推开,替他受了此箭坠马丢命,其余兵将受此一击,立刻抽刀策马,在凌湙又一声的催动下,轰然往前撞去。

凌湙举刀当前,冲着鄂鲁便过去了,“杀!”

武景同截后拦兵,同样以势不可挡之姿冲杀上前,也炎所在部震惊讶然,却也不受控制的跟着杀进战场。

三方混战,二脸懵逼,杀的不分你我。

木序陡然感觉后心一凉,转头便看见也炎狰狞的脸孔透着不可思义,接着便听塬日铉在旁惊叫,“木序,也炎将军,你疯了么?为何杀他?”

也炎张嘴,气音破不开喉咙,“我想杀的是你。”

明明说好了只截杀鄂鲁,你却连突峪也拦了,这中间定然有问题。

凌湙眼神连闪,刀架着鄂鲁递过来的弯刀,纵马连转,兜身以错人眼的缭乱身形,一把将也炎身下的马撞向了鄂鲁刺过来的刀尖。

“你反应倒快,却也是迟了点。”

说完,一柄寸长的匕首,从其腋下穿过,在其惊愕不能动之时,借着马身遮挡,一举借着鄂鲁的刀将之撂倒。

便是紧跟在也炎身后的亲卫和副将,也没看清这团团聚拢在一起的人影刀枪,是怎么刺来戳进的,等乱战人影分开,便见也炎和鄂鲁用各自的弯刀,将对方扎了对穿,而塬日铉则半搂着木序红了眼眶,“木序,谢谢你救了我,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武景同高坐马上嘴角抽动,小五这演技,堪比盈芳楼的姑娘,以假乱真。

塬日铉悲愤举刀,“众将士听令,杀了他们替将军报仇。”

“啪!”

乌崈图霆的帐内,杯盘盏碟摔了一地,熊一样的男人插着腰来回急走,喘息如牛,气的头发竖起,吼声甚有冲出帐外之势,“狗胆,好狗胆……”

也炎跟着解释,“这是育奴帐里活下来的厌奴,鄂鲁挑了资质不错的培养,因着外貌与大徵人相差无几,似这般的便会放进大徵内部当细作,行走做事的,都要比我们本族的探子方便。”

乌崈懒得听二人说话,转了头望向凌湙,一张脸虽有不耐烦,但想到角斗台上猜测不差二致的结果,便生生忍了脾气,控制着声调温声问人,“塬日铉,人按照要求留下来了,你有什么计划可以说了吧?”

这一天的比斗,双方竟然打成了平手, 没有之前几日你来我往的试探,从鼓声敲响时起, 两边出战的勇士,就拼了全力博斗, 并且招招致命。

萧婵亦冷着脸坐一旁,俏面含霜,“若非塬日铉提醒,我们今天非要吃个大亏,届时不止我凉王帐要遭人耻笑,还要赔上我数十勇士的命,突峪、鄂鲁,果然歹心昭著,暗藏祸心。”

这是凌湙继形势分析后,回宿帐不久,让木序找了萧婵向乌崈传的话。

说他要截留鄂鲁探马的命,让乌崈的人小心别把人弄死了。

几双眼睛同时朝他望来,凌湙这才推开食案站起身,却并不去看乌崈手上的探子,而是朝也炎伸手,“信!”

自西炎城建立,角力台搭成起,十来年没有出现过, 这样早的生死斗, 除开个人恩怨,像卸任者与接任者之间的博弈,总会有那么几日的情面往来,毕竟还要在城内低头抬头的见些时日,狠辣手的都会留在交割完毕之时,于是,派出战的将兵们,就不会有什长以上的军衔,可这一日的死伤衔级, 却出现了百夫长和千夫长。

嗅觉敏锐的,已经意识到了城内的腥风血雨。

城中心角力台上, 骤然胶着的战斗,印证了凌湙的分析和推测。

也炎拱手摇头,“禀王孙,没打死,按您的意思留了活口。”

萧婵也起身到了近前,凑上前细看,皱眉疑惑,“这是鄂鲁的探子?怎么瞧着像是大徵贱奴?”

木序接口,“郡主,是厌奴。”

也炎愣了一下,见乌崈望来并未发声,便从怀里抽了信递给凌湙。

凌湙撕开封泥,将信抖出展开,当着乌崈和萧婵的面一目十行,很快便将信递回给了两人。

萧婵眼泛亮光,一副被高人肯定的荣耀,乌崈却黑了脸,更加生气了。

到鼓歇休斗时, 两边已各死伤八人,最后一对角斗手,为了能为己方博得胜点,双双力歇至声息全无。

血浸角斗台, 观者无援声, 纷纷被这番惨烈的生死斗, 给震的瞪眼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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