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的垂耳兔会罗生门

芥川龙之介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如果太宰先生真的打算亲自来见他，哪怕前两年他在医院疗养身体，几乎没有外出走动，但在他刚离开港口Mafia的最初两年里，对方是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来见他的。

而终于出声的芥川龙之介，表情反而恢复往常惯有的平静，“确实久别未见，没想到太宰先生原来在武装侦探社。”

“哎呀……真是让人惊讶,我还以为芥川两年不见是出事了呢。”太宰治挡在中岛敦他们面前,口吻仍是闲适散漫的,“看到你还能再度站到我面前，这可真令人感到开心。”

“那么，芥川可以让我知道一下为什么港口Mafia会盯上敦君吗？”太宰治不动声色的微笑着，口头却相当直白的问道，“毕竟他才是刚来横滨不久的新人，很难想象会犯什么过错呢。”

原来这才是太宰先生时隔四年再度现身的原因，仅是为了保护他所看重的新人。

“毕竟敦君的异能力与成长性可是很优秀的，”——他的唇角微微翘起笑意，“可比你这废物的能力与没头脑的自作主张强上许多呢，无论怎么教也不会有进步。”

中岛敦在他身后听到快要昏倒，连谷崎润一郎都是满脸惊恐模样。

对方在攻击方面的强大他刚才真的太有切身体会了，根本半点也不是废物能力和没头脑啊太宰先生，你干嘛非要激怒对方，还把仇恨全拉到他身上啦…！

背对着他的龙之介有没有被刚才那番话激怒，伊川澄不清楚；但他知道另一件事，那就是自己被激怒了个彻底。

咔嚓，一小块砖石脱落，伴随着些微的声响砸落在地面，又滚了几圈。

“…………”

短暂的静默过后，芥川龙之介终于出声了。

“是吗。”

——他说话的语气依旧平静，没有分毫变化。

过往的常年咳嗽使芥川龙之介的嗓音偏低，透出几分轻缓的哑；但在面对堪称羞辱的此刻，他说话时的语速依旧是慢条斯理的，措辞间极有礼貌。

“或许正如太宰先生所言，在下始终毫无长进。”他的眼神平和，仿佛仅是在看着由过往倒影而来的幻象。

“不过，既然老师已于四年前不辞而别，那么学生也不再有义务追寻老师的背影。太宰先生不这么认为吗？”

微微欠了下身，芥川龙之介的这句话，终于让始终神情轻松的太宰治，视线变得凝沉。

“这不是变得很有长进吗，芥川。”

——他带着中岛敦他们在离开前，对芥川龙之介这么说道。

而停留在原地的芥川龙之介只目送着对方的离开，没有再多说什么。

直至一只手自背后伸了过来，牵住他的右手。

芥川龙之介没有避开，而是任由伊川澄握紧他的手掌，“还以为你会忍不住冲出来。”

毕竟他看起来就不像是会拥有[忍耐]这一项特质的人。

确实，此刻伊川澄的脸色简直要臭到家，连声音都仿佛是从后槽牙里磨出来的。

“要不是龙之介不让我出来。”

好气，会气死他。

“只是做一个单方面的道别。”默然片刻，芥川龙之介开口，“就如同太宰先生那般，在下同样割舍了过去。”

听懂了话外之意，伊川澄的脸色立刻阴转晴，即使是略显不满的鼓起脸向他确认，看上去也终于有了点符合年龄的孩子气，“是选择了我吗，龙之介？”

“——是。”芥川龙之介道。

“在下选择了你。”

选择了心之安处。

芥川龙之介很少会对他说这样直白的心声，以致于伊川澄最后被哄得乐颠颠的回去，哪怕是面对不理解七十亿怎么没被捉回来的森鸥外，他也只是干脆地竖起一根食指，把对方的欲言又止尽数堵了回去。

甚至没办法训斥他的森鸥外，一口气憋在胸口：…………没把食人虎抓回来还能心情这么好，那可是长着四条腿的七十亿…！

但与龙之介的开心归开心，伊川澄没忘记那个武装侦探社里，眼下可是有两个人被写在了他的记仇小本本上。

正好在身体疗养期间，龙之介被他养成了午饭后会小睡的习惯。

于是等他睡着后，伊川澄偷偷摸摸带上门，下楼就坐上了久候多时的轿车——来自同样感到愤愤不平的樋口一叶。

“那个人虎给我打电话了，”樋口一叶呵呵冷笑，油门踩得飞起，“他竟然想通过独自离开侦探社这种方式，来要港口Mafia别去找侦探社他们的麻烦呢。”

“抓不抓人虎根本无所谓，”系上安全带的伊川澄面无表情。

“我就是专程去找侦探社麻烦的。”

而与其同时的武装侦探社，面对中岛敦的慌乱离开，抱着文件的国木田独步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虽然他在听说中岛敦被港口Mafia盯上后，是说过他们很麻烦之类的话，但这家伙突然就匆匆忙忙跑开是怎么回事？

就算现在还是午休时间，那也不能面对他的招呼连回应都没有吧！？

“喂还有你，太宰！”国木田独步敏锐发现又一个打算翘班的，“给我回来，不准在这种时候随随便便的去找条河就跳了！”

简直是耽误他的工作排程！

“哎呀……”太宰治分外无辜的吐了点舌尖，边走过来，边假装没有听到刚才那句话，“我只是不小心迷路了——”

“鬼信你啊！”国木田独步憋着股被搭档气到的怒意，加上双手都抱着文件，索性一脚踢开侦探社事务所那扇半掩的门。

——下一刻，他不敢置信的愣在原地，手中文件尽皆散落。

“两位好啊。”

有一位身形高挑的少年，正双腿交叠着坐在办公桌上，手肘撑在膝盖处，就这么微笑着朝他们这边看来——那双暗沉沉的眼瞳里，却没有丝毫暖意。

而他身前的地板上，横七竖八的，倒着数道熟悉的身影。

“没想到我要找的人到最后才出现，”他的声音也冷淡，“这可真是，费了我好一番功夫呢。”

“太宰治，以及国木田独步。”

气氛死寂片刻，太宰治拉住了想要发动异能力的国木田独步。

“……原来那天躲在角落偷听的人是你啊，”太宰治反而笑起来，“没想到你还挺沉得住气，到现在才找过来呢。”

“毕竟现在拥有龙之介的人是我，”——盯着太宰治，伊川澄的眸光压得更沉了些，唇角却也弯起来，“我怎么会沉不住气呢？”

“看我把龙之介养得又健康，又聪明，意志坚定，心境平和，不曾再有仿徨。”

炫耀完的伊川澄摊开一只手，笑容里的意味变成十足挑衅，“而你那位优秀的新人呢？怎么没见到人，是逃走了吗？内心其实还很软弱吧？你在那天过后没有好好安抚他的情绪吗？”

逐字逐句的，他将不曾在龙之介面前展露过的锋芒，化作此刻一言一语的利刃，向对方发出自己锐利的质疑。

“你真的是个好老师吗？太宰先生。”！

——是同样伸出手后，却不会再把他独自留在原地的伊川澄。

…是太宰先生啊。??[”

“虽说太宰先生是前干部，但面对早已脱离港口Mafia的您，在下也并不方便透露内部情报。”

认为芥川龙之介会有问必答，正欣然等待着情报的太宰治，反而被这句意外回答而惊讶的“嗯？”出了声。

是太宰先生,他曾经苦苦寻找两年之久，不惜点燃一座又一座战斗的狼烟,只为了试图寻找他离开后的踪影，去拼尽全力地求得一句来自老师的认可。

一句话,让身形掩藏在大型垃圾箱与墙壁的夹角之间的伊川澄,差点用五指给墙砖开出几个洞。

“看在太宰先生的份上，这次就放过那只人虎。”芥川龙之介又出声道。

他收起了[罗生门]，地面无数道交错而出的黑刃尽数收回，为他们让出了一条通往死胡同外的路。

“但人虎依旧是在下的目标，太宰先生。请不要忘记这点。”

他甚至才发现自己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过太宰先生了。

如今，他想让回忆里占据更多的，是那双满怀担忧望向他的少年眼眸，是夜半咳醒时递过来的温水,是寒冷冬季被戴上的围巾,是覆在伤口的药膏与纱布，是元日一起分享的年糕汤，是无数相伴而过的日夜朝暮……

“…………”

但是，一次也没有。

甚至以太宰先生顶级的头脑，芥川龙之介毫不怀疑即使他人在医院，只要太宰先生想找到他的踪迹，也不可能需要花费多长的时间。

一切只指向一个结果，他是被抛弃的。纵然再度见面，对方的目光也不会在他身上停留。

在旁掠阵的樋口一叶急得想出声让她的芥川前辈不要放过这次的大好机会，被芥川龙之介摇了摇头制止了。

“……哦？”太宰治将方才那微小的互动也看在眼里，过了片刻才慢吞吞回道，“你的部下可不这么认为呢，芥川。不担心就这样放我们回去后，你的任务就此再也没机会完成了吗？”

“…………”芥川龙之介微侧过身，无光黑瞳虽仍注视着前方几人,余光却将那处藏人的角落包括进去，“劳您费心，在下过得还可以。”

直至太宰先生终于亲自现身的此刻，芥川龙之介才恍然发觉距离他上一次见到对方，已经阔别四年之久。

芥川龙之介的嘴唇抿紧，望向对方的眼神却不再恳切而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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