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出军北上
卢姑在一旁双手合十，小声地念念有词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庇护我家公子平安归来。”
也不过是几息的时间，银晃晃的两团无焰之火奔逸绝尘，很快就彻底消失在了视野中。
又过了片刻，远处的队伍先动了起来，直到最末尾的士兵也踏步上前，如大江潮头一般的黑色巨浪向北汹涌而去。
沈筠知安静乖巧地跟在长公主身后，也许是公主出于不舍，在城墙上又停留了许久，直到人群散得差不多后，才依依不舍地向石阶走去。
此刻她们这行人远远吊在末位，长公主借着整理仪容的动作用袖子擦去了眼角泛出的泪。
长公主已经登上了马车，见她迟迟不动，撩帘问了句：“筠知，怎么了？”
沈筠知收回了视线，冲公主笑了笑：“没什么，见到一个姑娘，样貌有沉鱼之姿，不似是南都城里的，更像是我外祖家那边的姑娘。”
长公主顺着她的视线向那头看了看应道：“嗯，确实是江南女子的模样。”
看来杜潇潇还没正式在南都的圈子里亮过相，连长公主都不认识她。
十来丈开外的那一处，杜潇潇笑得温婉，双手永远规规矩矩地摆在腰侧，用她那独特的细声说着：“娘娘，怎么今日沈小姐也来了？”
皇后面容慈爱，听后有些诧异：“沈？哪个沈小姐。”
“沈三小姐，她旁边那位臣女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长公主殿下。”
皇后回头看了看，夸赞道：“本宫知你机灵，这识人的本事倒也是令人赞叹，那位确实是长公主殿下。沈家那个姑娘和殿下素来亲和，许是同你一样在此处候着等人的吧。”
“臣女方才看见她是跟在殿下身后一起下来的。”
不知是皇后真的不意外此事，还是养气功夫太好，总之她只是眼神闪了闪，依旧是浅笑着说道：“殿下一向不在乎这些俗世虚礼，对小辈宠爱多些也是有的。”
杜潇潇慰叹了一声：“原是这样，沈小姐竟能同殿下如此亲厚，果然是个妙人。”
皇后笑着拉过她的手：“潇潇不也是一样，杜王爷就你一个宝贝女儿。你独自北上已是受苦了，往后同本宫便当作是家人一般，你不必太过拘谨。”
沈筠知本以为自己会因为担心纪献川而低落些时日，结果从城楼上回来之后，又重新忙碌于家里家外的各项琐事，每日到了深夜也是倒头便睡，倒让她没有精力去沉溺于相思之情。
尤其是为了十日后的皇后寿宴，宫里给皓善公子传了信，让他抓紧排演出些新花样来，好给皇后一个惊喜。
皓善公子每每接到宫中传召也皆是因着无法推辞皇命只能进宫，可怜他本就只是个街头艺人，到了那种场合束手束脚不说，没有一刻不提心吊胆。
这次上头命他研究个新的把式，真叫他愁白了头发。他于沈筠知而言也算半个自己人，能帮衬的自然要帮，所以沈筠知有心替他解困，提议试试用不同的声线表演，让观众以为屏风后有好几个人在说话。
“小姐，这、这可不比我练的口技简单，距离寿宴不过十日，怕是……”
沈筠知轻咳了一声，捏住了鼻子吊着嗓音，让自己的声音更加尖细：“大三，你看像我这样的。”
又松开了手压住嗓子：“像我这样没什么天赋的。”
最后用自己的原声说道：“都能发出两三种不同的嗓音。像你这样本就多年浸透与口技，喉舌本就比他人更加灵活，只要能稳定使用三四种声线，就足够应付十日后的演出。”
左右眼下没有更好的法子，皓善公子犹豫了片刻便应了下来。沈筠知陪着他苦练了几日，还真的鼓捣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节目——内容倒也简单，便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来为大庆国母祝寿。
沈筠知忙完了这头还有宅子里的一应事务等着她。
因为此次寿辰正处征战之时，皇后早已下了谕旨说一切从简，不必大办。于是参加宴会的众臣亲眷们也都纷纷头疼如何拿捏中间那个度，又要喜庆又要简朴，光是着装和贺礼就够大家头疼的。
沈筠知和姐姐商量着请人照皇后的样貌秀幅观音像。这礼物听着并不贵重，但丝线绢布用的都是最好的，又寓意上佳，送出去不会失了礼数。
到了皇后大寿之日，宴会倒未曾同往日一般设在鸣华殿，而是被安排在了不久前刚刚建成的莲音阁。此楼以露天的戏台为主体，向两边环抱延伸，中间可放设宴所需的桌椅。也是因为皇后喜好看戏听曲，内务府特地做了这样的安排。
开宴后，先是各家按品级高低将所备之礼一一奉上，因为有皇后口谕在前，倒是真不见哪一位送了太过金贵的贺礼。能参加这宴会的最低也是五品官员的亲眷，就在沈筠知听着念册的太监终于快读到了结尾时，却又见一打扮姝丽的女子盈盈上前。
“淮南王之女杜潇潇，送白玉观音一座——”
跟在她身后的四名侍女抬着一尊一人高的玉制观音像，像是给原本平和无争的人群扔下一颗炸药。
“要做这么大的观音像，得是块多大的玉料？”沈筠知微微侧过头同姐姐耳语道。
“体积庞大还不是最难的。”沈筠珏难得被震惊到，也没有管教她的多舌，“你看那玉质，这样润泽生光的白玉，做件如意都是极难得的。”
人群悉悉嗦嗦议论着，主位上的皇后笑得开怀，同众人聚焦之处的杜潇潇说道：“你人来了便好，不必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杜潇潇正经行了个礼：“臣女祝皇后娘娘千金无恙，寿比南山。潇潇心知眼下正是危难之际，但这观音像是家父的一片心意，为了皇后娘娘筹备多年，今日特此借娘娘寿辰送出。”
坐在皇后边上的一位妃嫔低呼了一声：“呀，娘娘，这观音的面容可是照着您的模样刻的呢！”
先前轮到沈家送礼时，皇后见到所秀佛像很是喜悦，特地夸赞了一番。杜潇潇这一下拿出了整玉所雕的佛像，倒真是让她们准备的东西不值一提了。
“这位娘娘好眼力，这尊玉佛就是照着皇后娘娘的样子雕磨而成的，身量亦是一般高。”杜潇潇笑着点头说道。
皇后闻言更是欣喜，直接站起身来走到佛像近处仔细看了看，口中不住地赞叹。
“皇后娘娘，家父所备之礼不止于此。”
皇后看向她时满目的慈爱之情，顺着她的话问：“哦？淮南王还准备了什么？”
“第二份礼，是为我大庆将士所备。”先前的议论声渐渐消散，显得杜潇潇的声音更加清朗明晰，“江南多稻田，淮南献上三万石粮食供于出征的将士们，那些粮草此刻已经在送往边境的路上了。”
“好！”皇后鲜少有这样张扬的情绪，但杜潇潇所述之事实在叫人喜上眉梢，“快快将这个喜讯告诉陛下，如此珍贵的礼物，是大庆的福泽。”
杜潇潇完成了她的任务，此刻只是腼腆笑着立于一旁。
皇后回过身将她拉至众人面前。
“借着此等喜事，本宫也该说件高兴事。”
沈筠知扭过头看了一眼姐姐，见她眸中神色与自己相同，两人才复而看向皇后。是了，白玉观音、三万粮食，皇后的高兴不是假的，可要说她没有提前知道半点，也不会是真的。
那么，杜潇潇代表淮南王一举收获人心，为的是——
“圣上与本宫，已经定下了淮南王之女与四皇子的婚事，待到大军归来，即刻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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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化大将军马镰右手持长枪，俯身轮了个浑圆，斜支在背枪尖点地，口中高喝：“列阵，出军！”
身姿矫健的战马似是有所感应，掀起前蹄长嘶一声，再踏上土地时调转了方向，朝大军队伍的最前端奔去。
那么远的距离，她也不知道是心中所念泛出的错觉，还是只是因为这个方向是他母亲所在的位置，她遥遥望见纪献川肃立的神情顷刻间柔和了些，那样的眼神有让人安心的力量。
只有一点沈筠知可以肯定，至少有一瞬间，他们两在千军万马之中彼此视线交错，顺着这目光传递给对方的信号如有实质。
城外大军列队齐整，一老一少两位将军骑着高马身披银甲，在旭阳之下折射着刺目的光线，连同他们脸上的肃杀之气叫人不敢直视——但也只有这样的气魄和架势，能够在五万大军前压得住阵。
最靠近城门站着的这些都是步兵，他们自动开出了一条道，让这支队伍最高位的两位将领策马前行。
甚至在他调转方向策马奔驰之前的最后一刻，还回过头深深地看了沈筠知一眼。
就在那瞬间，她做了个决定——此次纪献川若是平安南归，她要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
沈筠知跟在长公主身后，发觉她情绪低落，努力在走完向下的台阶之前整理好了情绪，让自己看起来与平时并无二般。
“直指北辽，不负皇恩！”
将军与士兵从近到远的高呼声仿佛要掀起一座层峦巍峨的山壁，引得大地都在震颤。
城墙之上南风猎猎，今日的天象如钦天监所测一般，万里无云朗日当空。
沈筠知放在袖子中的手轻轻攥起，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今日城墙之上除了长公主身边的人，根本没人发觉她也一并来了。
可城墙下的他却看见了。
泰安帝念祝词的时候，纪献川同队伍中的其他人一样，仰头向上望来。几乎只是一瞬间，沈筠知就察觉到他发现了自己。
刚想开口寻个话题转移一下公主的注意力，却看到比她们早许多时候先下城楼的皇后秦氏站在一辆低调又不失奢华的马车前与一紫衣少女说着话。
而那少女正是昨日在落霞寺见过的杜潇潇。
泰安帝转过身看向神色各异的送行之人说道：“大军已然出发，各位爱卿便随朕一同离开吧。”
沈筠知今日打扮得不甚起眼，戴着简单的珠花，穿着最朴素的衣裙。她与跟随公主而来的卢姑一行人站在一处，倒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站在最中心的泰安帝身着朝服，手下近侍持华盖于顶，他负手而立扬声念道：“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1]，待诸君北上归来之日，朕将率满朝文武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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