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炮灰亲妈不干了

魏常明见这一场面，本就悬着的心再度悬着了。

会议室陆陆续续好些个人, 有国企的人，也有乡镇企业的人, 还有像她这样的个人, 林林总总，站了一屋子。

她扫了一圈，倒是没看见陈欣雨和王爱国。

想来是这个原因。

他们在角落里无人问津，都等着呢，不像那些其他厂子大、实力强的人，在一块攀谈打交道，声音很大。

声音不疾不缓，清脆的女声里带着几分调侃与阿谀。

其他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也都瞧过来。

这会儿彼此都是竞争对手，看别人吃瘪自然比看自己落下风爽。

有人故意帮腔：“我说这不是彭亮吗？哎呀，你们厂子是大厂子没错哦，可人家说的也对，能来这里的，毕竟都是有点实力的，虽说比不上你们大厂子，但咱们厂子大，也得肚量大嘛。再说，厂子再大，不如人家是自己的。”

叫彭亮的这个人，也就是最开始说话的这个年轻人，脸一黑，不置可否。

他鼻子轻嗤，眼神嘲讽，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说到底，他毕竟是代表厂子来的，想给念念表妹出气，也得找个更好的时候。刚才那不过是小痛小痒罢了，相比念念表妹受的委屈，根本不算什么。

有的是机会。

得先把厂子里的事办成，办漂亮，他好借此机会升到科长，当上主任，等到时候他再和念念表妹结婚，一定会让她开心的。

至于害念念表妹的罪魁祸首，他以后有的是机会对付她。

想清楚这个，彭亮扬着下巴，目中无人地从许梦雪身边走过，气得魏常明捏紧拳头，恨不得上去给他两拳。

“别冲动，犯不上。”

许梦雪劝解魏常明，她能隐约感觉到这人身上散发的若有若无的敌意，却是不很明白到底是为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对手。

听人小声说话，她也便知道了，彭亮所在的厂子是吴雯口中最有竞争力的飞翔电器厂，想要引进一条冰箱线，让封城人也能买得起电冰箱，然后再卖往更北的省市。

飞翔电器厂的到来，自然引得已经在场的人深吸一口气。

大家都知道，这是一个劲敌。

也都知道，他们要做的事，毕竟已经在报纸上报道了好几回了，来来回回的“飞翔的人前往太阳国考察”“太阳国的代表团来飞翔做实地调查”……来来回回的，估计就连封城最普通的百姓也都听了一耳朵这个事。

这次，大家都是交标书，再阐述一下自己的想法理念。

每个都是有备而来，但一圈听完，到底是飞翔的人最有竞争力，也最有胜算。

彭亮和他一起来的人也都察觉到了这点，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组织的人恍若没察觉这其中的暗潮汹涌，听完大家的阐述后，先是对他们的积极参与表示了感谢，同时明确申明了他们的选择标准。

刚开始大家还都安静听着，没什么表示。

因为虽然会上说的选择标准更详细，但是和他们打听来的没多大区别，这都是已经了解了的。讲话的人似乎也料到这点，仍然不紧不慢地讲着，丝毫不因为大家的漫不经心而有一丝一毫的不快。

“不过嘛，想着这块地挨着棉纺织厂，那不管今后干什么，纺织厂是干不成了，接了这块地的人，怎么着也得负担下棉纺织厂的工人嘛，总不至于说让一两百人没了饭碗。”

“什么意思？”

人群中，有人听到这句话，不自觉脱口问出。

“地和棉纺织厂打包卖。不光是地皮，员工也得接手。百姓们的就业问题，是大家一直关注的问题，要是因为卖地而让百姓们失业，多少不太合适，也不近人情，你们说是不是？”

“……”

大家很想说“不是”，他们买地是买地的事，你们边上的纺织厂开的好好的，可以继续开，怎么着他们买地干别的，就影响纺织厂开下去了？

那块地边上的纺织厂，谁不知道效益不好，已经发不出工资了，上百个员工等着吃饭，天天在厂子门口坐了，就差拉横幅要横幅了。

这咋就要接手他们了？

他们是想买地，可是一下子接手这么个烂摊子，上百个人张嘴吃饭，谁愿意？

没人愿意！

果然，连志在必得的彭亮，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这位同志，之前公告说可没说这个啊？”彭亮艰涩开口，“而且我们是做电器的，那些工人是做纺织的，建厂子都得一阵子，要是让他们从纺织厂来电器厂上班，他们也不懂啊。”

讲话的人笑眯眯地回答：“人都是从不会到会，想来你们一定会做好员工培训的。”

顿了下，这人又道，“飞翔电器厂实力强，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彭亮僵着脸，讪讪道：“这个事，我还得回去汇报一下，厂委员会得开会讨论。”

讲话的人：“这是自然，欢迎讨论。”

出来后，魏常明亦是一脸凝重，显然觉得这件事难度极大，尤其是一下子接手上百人，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负担。而且听那个话里的意思，不光是要员工，还得盘下棉纺织厂，以及他们的各种设备。

这多少有点难为人了。

“雪姐……”

“你先去查查那个厂子的情况，再去周边问问，查清楚了，回来告诉我，我们再商量下一步。”

许梦雪有点激动。

但事情没成之前，她必须有条不紊地把事情推下去，争取能有争取到这个机会。

他们说话时，彭亮恰好从边上走过，闻言，顿住脚步，回头讥讽道：“该不会有人真以为飞翔都要考虑考虑的事，她就能揽下来吧？也真是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不知道自己斤两了。”

又来。

刚才许梦雪都不想忍他，这会儿更不会忍，直接道：“那也总比某些人，翻来覆去就那么一句话，还被当场吓傻了强？还真好意思！认识你吗！”

“我们走！”许梦雪对魏常明道。

投标会上的事，让许梦雪进一步修改自己的计划，有变化，但是更好的变化，显然这次棉纺织厂对别人来说可能是拦路虎，对她，也许并不是。

晚上易霆回来的时候，她也将这个事和他说了。

他倒是很意外，显然当初说到这块地的时候，并没提到还有这么回事。

“可能是后来决定的，你怎么打算？”

“那我就……想想办法，拿下呗。”

许梦雪靠在沙发上，眼眸灵动，有种少女的俏皮与自信，那眸子里闪动的光透着狡黠，好像在谋划着什么。

易霆喉结滚动，嘴唇发干发痒，却是别过脸去。

“对了，你帮我查查，飞翔电器厂，彭亮。这个人怎么回事？”

“怎么了？”

许梦雪言简意赅把今天遇到的事说了，易霆蹙眉，答应下来，眉眼间隐隐有股不为人察觉的戾气。

慧姐叫他们吃饭。

瑶瑶和小煦从屋子里跑出来，瑶瑶先过去抱许梦雪撒娇，亲了亲她的脸颊，然后易霆在边上看着、等着，却半晌没等来，不自觉问：“我的呢？”

他指指脸颊，暗示意味明显。

谁知道，瑶瑶却摇摇头，认真道：“爸爸，哥哥说，男女授受不亲哦，瑶瑶只能亲妈妈。”

易霆：“……”

他怒瞪自家的臭小子，又是他暗中捣鬼，真是气死老子！

小煦那么站着，一句话也没说，也不辩解，那眼神却是透着“你怎么这么幼稚”的意思，看得易霆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许梦雪没眼看他们父子官司，冲小煦招招手，叫他坐到自己身边来，问了几句关于学习的事，听他适应得挺好，也都放下心。

然后说到了一个事，“前几天周老师托人叫我过去，和我说了一个事，说是五月初有个采风活动，要去苏省那边，想问你去不去。他说，这次不光是采风，在采风中还有个比赛，到时候会选一批作品送往沪市参加比赛。”

小煦摇摇头：“太远了。”

意外之意就是不想去了。

许梦雪闻言，顿了下，便道：“那我就和周老师说一声，你就不去了。”

小煦意外抬眸，眼中有惊诧和不解。然后，正对上许梦雪含笑的眼睛。

“怎么了，是意外我没有说服你？”

小煦低下头，声音闷闷的，道：“有点吧。”

其实，他之前已经拒绝了周老师，没想到他会和他妈提，他也以为他妈提了，会是想说服他，毕竟周老师说这次采风难得一见，参加比赛，对他将来的中考和高考都有好处。

可是那太远了，不管是他中考高考太远了，还是他要去的地方，他都觉得太远了。

再说，他当初答应学画画，每天都会练习四十五分钟，都已经是极限了。再多，他可就没时间看书了，实在是不想为此花费这么长时间。

许梦雪揉了揉他的头，温声解释：“周老师来找我说的时候，确实是跟我说过，让我尽量说服你，想让你和他一起去。但是在他告诉我，你已经拒绝他了之后，我也拒绝了。”

小煦：“为什么？”

“因为，你还是更喜欢看书啊，画画是你的兴趣。而且你才小学三年级，现在才八岁，有些事情可以早打算，但也不必要过于早。再说，苏省太远了，你这么小，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许梦雪站起身，一左一右拉着小煦和瑶瑶，往餐厅去。

“好了，吃饭吧。你们还小，正如我之前和你们说过的，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用顾虑太多，我会为你们托底。“

今天有点冷，慧姐做了煨了一锅砂锅粥，精瘦的肉、腌制好的皮蛋、几粒青翠欲滴的小葱，香喷喷的皮蛋瘦肉粥暖胃又舒服，唇齿间缠绕着大米的香甜。

家常的烙饼分层，外皮香酥，内里柔软，很是好吃。

还有几道家常炒菜，除此之外，还有这个季节特有的食材——蒸榆钱，然后再炒炒，油汪汪、金灿灿的，口感沙沙的，带着春天的气息，鲜嫩自然，很是可口。

吃罢饭，一家人看了会电视，许梦雪去书房忙着改标书，小煦也去书房，待在另一个角落，和他妈一起看书。

没一会儿，易霆也挤进来，找了本书看。

瑶瑶也来了……

到了该睡觉的时间，许梦雪让易霆带俩孩子洗漱、睡觉，她则自己忙着。忙得差不多了，她去洗漱，洗漱完回卧室，却见易霆靠着床坐着，一脸哀怨地看着她。

许梦雪一头雾水。

易霆却是三两步下床，单手快速关上门，一手挡在她背后，一手却是把她抵在墙上，俯首，吻上她的唇。

他多少带有点赌气的意味。

碾压着，用力着，甚至啃咬她的嘴唇。

许梦雪推了几把，都没推开。最后逐渐在易霆滚烫的气息迷离，几乎站不稳。

……

长长的吻结束，许梦雪终于得以喘气，狠狠在易霆嘴唇上咬了一下，疼得他嘶了一声，感觉嘴里有铁锈味儿，才知道这一下是给咬破了。

许梦雪：“你这是发什么疯？”

易霆声音闷闷的，控诉道：“你刚刚都没拉着我吃饭……”

许梦雪：“……”

“神经病！”

他是三岁小孩吗，她拉两个孩子吃饭，还得拉着他才行？

这不是神经病是什么？

她推开易霆就想去睡觉，却被易霆一把拉回来，他再次低头，声音喑哑得不成样子，带着蛊惑道：“让我再亲一下。”

说着，不由分说地亲下来。

先是嘴唇，然后是唇角、脸颊、眼睛、眉毛、额头，再然后是发顶。他埋首在许梦雪耳畔，滚烫的气息一波波洒向许梦雪，激得她耳后大片大片的红，忍不住微微颤栗。

“我抱抱，就抱抱。”

易霆用力抱着许梦雪，双臂收紧，好像要把她嵌入到骨子里一样。

她身上的馨香，一波又一波涌入他的鼻腔，既让他忍不住发疯，又让他清醒着克制，不能更进一步。

还不到时候，他得再忍忍。

就这样不知抱了多久，久得许梦雪感觉双臂发麻，易霆方才松开。

她不敢去看他，她知道自己这个样子，肯定是动了情的。

推开易霆，她一骨碌钻进被窝，再也不出来了。

没过两天，易霆把查到的消息告诉许梦雪。

许梦雪看完他送过来的消息，方才知道，彭亮那道隐隐的厌恶和憎恨，并不是她想多了。虽然他们之前素不相识。

但是，许梦雪曾经误打误撞，见过他的青梅竹马小表妹，也就是王为念。

王为念的妈妈，算是彭亮的一个姨，但不是那种特近的，只是有点亲戚关系。王为念自小和彭亮一起长大，彭亮护着她就想护着眼珠子一样，很是疼惜这个妹妹。

据说，两家小的时候，还曾开玩笑说，以后不如当亲家得了。

既能亲上加亲，又能相互扶持，是一件对两家都有利的大好事。

可是随着后来，王为念的爸爸往上升了升，王家水涨船高，比彭家就好了不少，两个孩子也都长大了，彭亮自然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而王为念却有了别的想法。

或者说，他们家有了别的想法。

如果有一个见天在你耳边念叨的父亲，就算是你不想受影响，潜移默化中也可能被影响的。王为念的母亲是想和彭家结亲，而王为念的父亲看上了家世更好的周考，想让女儿和周考在一起。

王为念受他影响，当然也觉得周考好。

这些都没成呢，就因为许梦雪的一通操作，整个王家都塌了，王为念从一个小公主变成了落魄公主。

她其实不知道是谁，但在她的想法里，她觉得就是许梦雪，因为就是因为她的女儿自己才变成了这般落魄的模样，于是便和彭亮抱怨了几句。

彭亮自然记在心里。

那天一个照面，想来是彭亮想为他的表妹找回场子，好生出一口气。

许梦雪也是相当无语。

她觉得这个彭亮脑子不好，也是拎不清。至于他们之前那种打的主意，她关心不着，再说那些主意恐怕也都落了空。

知道了原委，也就知道了该怎么应对这样的人。

彭亮他能去电器厂，也是靠了他爸的原因，而他自己能力有限，却又觉得自己家庭好，总觉得高人一等，多少有点心高气傲，在厂子里为人风评一般，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把这个所谓的“少爷”看在眼里的，也不是都吃他这一套。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彭亮他爸的职位也没多高，临近退休，也就到了电器厂的副厂长，想往上再走一步，估计也没戏了，不然王为念的爸不会另外打主意。

所以，大家不是很吃彭亮这一套。

一个副厂长，还是要退休的副厂长的儿子。

不是所有人都买账的。

人走茶凉，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有了彭亮的消息，魏常明调查的事也有了结果。她也跟着去实地看了几次，然后还多方打听了周边的村民，以免偏听偏信，到时候真砸手里，可真是不好处理。

经过这次调查，她多少也知道大家为啥不想要棉纺织厂的员工了。

很简单，一个是人多，一个是这些人在厂子里呆惯了，以前吃惯了大锅饭，当然呢是很会磨洋工的，可是现在不需要会磨洋工的，讲究的是效率。

而且一下子近两百个人要吃饭，两百张嘴，多多少少都是压力，大家都很大。

而这个时候，报纸上已经在大肆报道飞翔电子厂和太阳国要合作的事了。

这是个大好事。

大家都很关注。

这些地方都远了些, 近一些的省城，说不定过些日子也会有这样的政策。

许梦雪相对没那么凝重，这回出去收获颇丰, 能得自然是好事一件，不能得她也有了别的办法。

“呵，好大的口气。就怕有些人是不知自己几斤几两重，不自量力。”一行人突然在他们身后出现，为首的那个人却是嘲讽不屑，看着许梦雪的眼神流露出几分讥诮。

许梦雪不明所以，自认为自己虽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也不是年纪轻轻就老年痴呆失忆了，在脑子里搜罗了一圈，确信没有见过这个人，更不认识这么个人。

“我们尽力而为。”

这么想着，却是到了地方。

所以，这是好好的……有病？

“我……认识你？”

这人明晃晃的嘲讽和瞧不起实在碍眼，许梦雪想找个理由说服自己，别对号入座，可人家那样子就差直接念她身份证了，她要是装傻，岂不是显得她很怕事？

因为这次封城招标卖地, 她也去找了许多报纸和公文, 研读相关政策。

地皮政策印有宽松之意，其他地方陆陆续续也有, 比如南方的某个小渔村、比如沿海的一些地方。

许梦雪和魏常明一起去的, 拿着写好的标书，以及他们后期的相关计划书。对中标人的选择，主要是看他们如何利用这块地, 也如何能给封城带来最大的经济效益。

他紧张地看了许梦雪一眼，又看看眼前那些人，个个谈笑风生，势在必得，而他们相比就可怜、弱小得很。

“雪姐，我们这回……”

“左右试试，不试怎么知道就不行呢？”

这人冷哼一声，“想认识我，你未免想得太美……”了。

“这位同志，我们不认识，你直接上来就这么说，是不是未免过于没礼貌了？”许梦雪打断他，“看你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干部吧，能代表你们厂子来这儿，应该是被认可的，原来就这儿啊？就这素质？这点格局？”

约莫猜到，对方可能是在前期的评估中就给剔除了, 难怪前几天无意间遇到他们，对方脸色颇为难看。

魏常明很是紧张，许梦雪小声地宽慰他。其实她何尝不是在安慰自己。

她约莫也能猜到, 今日这块地不过是一个开始, 也许以后还会有第二块地、第三块地……甚至更多, 到时候有的是人参与, 这一块真没机会, 不代表往后全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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