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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门权宠

第122章 一文钱(六)

白子澈拧干帕子给他擦额头上的汗,故作轻松道:“我以前的老师,总担心我有朝一日得罪了我哪个身份尊贵的哥哥,被贬为庶人赶出宫去。所以我刚开始学画画的时候,稍有一点不认真,他就打我手心,打得都快出血了又给我上药。他总是怕,怕我以后一个人没有活路,要是能学得他的画技,就算流落街头也能混一口饭吃。”

“二是商人赋税虽重,可是他们缴纳的税款也并没有给到农民身上。所以商人重税,和农民贫穷无关,农民的贫穷不会因为商人多缴纳了税款而减轻。”

“三,是如今许多商人买通官员,将多征农税而少征商税,将多出来的农税充作商税。”霍文柏轻描淡写地补充,“今天就到这里吧,臣的身体受不住了。”

霍文柏的住所在江乔院子里的一间小屋,收拾得很干净,有一扇朝南的窗户,光线很好。霍文柏双腿残废以后不能久坐,时不时便要卧床。白子澈亲自将他抱到床上安顿好。

“殿下是不是觉得,臣对你太严苛了?”霍文柏望着房梁,毫无征兆地问。

白子澈没来得及躲开,邓勉便直直地看了过来。

“那个人,那是……”邓勉指着白子澈,一脸不可置信。

“是江乔的小厮。”楚识夏面不改色道。

“怎么可能,那明明是——”邓勉转头对上楚识夏一脸笃定的神色,不由得产生了一丝怀疑,“你难道不觉得他长得像一个人吗?”

“谁?”楚识夏镇定地反问。

白子澈适时压低了嗓音向二人行礼,“姑娘,乐师休息了。”

江乔忍着笑,板着脸说:“我知道了,你记好我要买的胭脂水粉,别买错了。”

“是。”白子澈头也不回地推开后门离去。

邓勉开始质疑自己:“真的不像吗?难道我久不见四殿下,记错了?”

“赶紧走。”楚识夏拉着他的领子往外走。

——

古往今来,能开赌场的都不是什么善茬。日进斗金的生意总会惹人眼红,如何摆平闹事的客人、虎视眈眈的同行、撒泼耍赖的地痞,除了有手腕,还得有靠山。

如今帝都里最有靠山的商人,非江氏长公子莫属。

自从秋叶山居前,江长公子气势汹汹要“抄家”,反被陈伯言一耳光打得颜面扫地后,看客们一度以为江氏就此要灰溜溜地滚出帝都。但陈伯言事后私下登门道歉,言明当时事态紧急严重,大家都是中了楚识夏的圈套,同病相怜。

不仅如此,陈伯言还动用陈氏的鹰犬,替江长公子见不得光的生意开路。

其中便包括青楼和赌场。

江氏一门富甲江南,很惜名声,本不大沾这些肮脏的生意。但青眼蛇胆一事之后,江长公子焦头烂额地筹集赔款,便不得不将这些生意做得更脏一些。

邓勉被楚识夏叫来赌场,总感觉眼皮子在跳。等来到“三福赌场”前,恨不得掉头就跑,却被楚识夏一把拽住领子。

“跑什么?”

“你上次问我这句话,然后程垣就扛着我跳窗了!二楼!”邓勉声嘶力竭,“这也是江家的产业,你是不是跟姓江的有仇……我们套个麻袋打他一顿,这个赌场去不得!”

“我打他还用套麻袋?”楚识夏笑得露出一口雪白的牙,莫名有些瘆人。

邓勉更惊恐了,“老大我跟你说,这个赌坊真的去不得。他出老千,不仅出老千,还没有人敢管。你知道江家背后……”

“我知道啊。”楚识夏清脆有力地说,“他敢把我怎么样?”

邓勉无语凝噎,“那你知道我爹是谁吗?陈伯言都要给江长公子道歉,我爹要是知道我来江家闹事,他会打断我的腿的!”

“他舍不得。”楚识夏笑眯眯地捏他的脸,“走,让你看看大小姐我的赌技。”

邓勉心说我劝不住你,但有江乔在我们还不至于把裤子都输在赌桌上。

但他一转头,江乔不见了!

「邓勉:双杀。」

“有人买,有人卖,为民便利,是为商。商人重税,耕者轻税,可为何商人愈来愈富,耕者愈来愈穷?”霍文柏紧接着抛出第二个问题。

白子澈思考过这个问题,于是如实回答道:“一是商业暴利,而农民所种粮食缴纳赋税后所剩,多半还是被商人低价买入,如今更有甚者,连田地都要租来重。”

“是。”白子澈低下头,没有否认。

“我也一样,殿下。”霍文柏轻轻地闭上眼睛,说,“你不要记恨我。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长时间,也许我看不到你成就千秋大业的那一天,所以我要把我会的,我懂的,全部教给你。”

白子澈交上去的功课被批驳得一文不值,他灰头土脸地从霍文柏手里接过被圈圈画画的文章,端正地坐着等霍文柏发话。霍文柏年长他许多,病中愈发不苟言笑,像是一尊白石雕刻的人像,线条锋利得能割开人的手心。

霍文柏面色稍霁,略一点头。

——

白子澈心事重重地从霍文柏房间里出来,迎面便撞上楚识夏和江乔。

江乔罕见地素面无妆,素白的一张脸,瞳色如墨。楚识夏按着饮涧雪,不耐烦地冲屋子里的人喊了一声。两个人都披着斗篷,斗笠遮面,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霍文柏淡淡道:“这是奸。”

白子澈认输:“先生请指教。”

霍文柏是个很严格的老师。

白子澈说得轻巧,好像叙述一段无关紧要的往事。他已经学会用平淡的语气说起自己最沉痛的往事,用笑容掩盖最深层的情绪。他从前也会演,也会装,却没有如今装得好。

“所以啊,先生只是语气严厉了些,训斥我几句,算不得什么的。”白子澈笑笑,说。

“他的年纪一定很大了。”霍文柏罕见地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说,“他怕自己陪不了你多久,所以迫切地要把一切教给你。”

白子澈脚步一顿,看见从房间里跟出来的第三个人,像一只招摇过市的花孔雀。

大理寺卿之子,邓勉。

白子澈点头,推着他回到卧房中。

“殿下以为,何为商?”“殿下”两个字分明是尊称,被他用冷冰冰的口气说出来,却像是一种辱骂。

白子澈心平气和地回答:“低价买,高价卖,是为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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