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非耶末篇三十八
捕捉到卢若铭眼中心平气和的揶揄,南刻仿佛鼻梁上挨了一拳,酸意直直冲向眼眶。
南刻点点头,眼中除了了然与理解,还有一种怜惜与留恋,仿佛面对着的并不是另外一个人,而是他自己曾经的一腔热血和全副的赤胆衷肠。
“铭儿也请听好,如果你选择留下,那么自今而后我就是这宸赡帝国的王你就是这宸赡帝国的后,这四方天下便是你我的责任,这八方百姓便是你我的义务。我会爱你如手足,敬你如师友,待你如同性,我会尊重你的意愿,不会再强迫你。但是,我,不会再为你倾城倾国倾情倾心倾命。”
原来,宽恕也是双向的,他宽恕了他也就宽恕了他自己。
“那么请问陛下,是否还是要将真真宛儿嫁给巴尔萧?”
“宽宽有话起来说,这不是朝堂。”
“王后说得对,跪来跪去是很麻烦,朕这就下诏废了这叩跪礼数。”
“慢慢来,不用这么急,真要礼制改革可不是仅仅一个叩跪那么简单,陛下还是先听听宽宽想说什么吧。”
“孩儿想继承爹爹遗志,筹建一个船队。”
“哦?你想周游世界?探险四海?”
“但是,那非常耗时耗力,而且还很危险,宽宽,娘亲怕你…”
“爹爹曾经教诲孩儿‘男儿宁当格斗死,何能怫郁筑长城’,况且,娘亲不也说过,好男儿,当志在四方。”
“好一个男儿宁当格斗死。可有详细计划?”
“有的,请父王审阅。”
“宽宽,刻,你们……”
“铭儿,你自己不也说过这事势在必行嘛,如今宽宽有了计划你该高兴才是。”
“可是,”
“宽宽,你那两个妹妹对同晋远晋迈轮流出使北地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她们很是跃跃欲试呢,说要同晋远晋迈先商量清楚,等有详细方案后再来同娘亲商议,听取意见。”
……
又是春暖花开时节,卢若铭难得有空坐在院中看百花齐放,看蝴蝶飞舞。
是耶非耶,化为蝴蝶,就不知是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卢若铭喃喃自语,那一晚的梦境再度在脑中回放,鲜明而清晰。
背负着前生的屈辱与伤痛,在难以割舍的惘然悸颤中感悟命运的脉动,那是怎样真实的一场幻境啊,直教他完全迷失在了梦醒之间,今生前世死生虚实何谓真何谓假何处是分界?又或者,仅仅是假作真时真亦假?
“铭儿在想什么?”
“在想孩子们都长大了,就要展翅高飞。”
“是啊,仿佛只一晃眼的功夫,居然就快子孙满堂了。”南刻说着也坐了下来。
正是黄昏时候,微风轻拂,夕阳如火,两人都眯了眼在氤氲的花香中静静享受着这一刻醉人的宁静。
“铭儿,”
“南刻,如果我真的能够自由选择的话,你听好,我选择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从来没有遇见过你们,从来没有生下过那些孩子。”
那一晚,他们忘记了性别的执着,没有过去的纠缠,没有现在的伤痛,没有将来的企盼。
那一晚,卢若铭第一次在欢爱中享受到力所能及的快乐,南刻第一次真正学会享受彼此的享受。
27年的坚持,27年的抗争。
就这样吧,他放弃,他妥协,就这样吧,他不要新瓶旧酒两世为人,如果真的有来生他一定痛饮孟婆汤,忘记这所有的爱恨情仇悲伤绝望,他一定要在忘记所有的伤与痛恩与怨之后,才会重新上路再世为人。
那一晚,他们的肢体终于同心灵对接。
那一晚,……
那一晚,当他们在大汗淋漓中相拥睡去,卢若铭回到了原先的世界,在那里他经历了阴谋与角逐,在那里他懂得了珍惜与宽容,在那里他获得了爱与被爱为人夫为人父,在那里他终于拥有了碧落黄泉也不曾找到的安宁,但是,在那里,他找不到自己的灵魂。
这算是胜利吧,哪怕是两败俱伤的惨胜。
“在我们那里,也有男性兼具女性生殖能力的人,他们被称作阴阳人或是人妖,是异类中的异类,他们中能健康快乐生活的人非常非常少。”
黄粱 下部 非耶?末篇 三十八
“那要看王后是否有更好的建议。”很久很久,他方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那一晚,基于某种渴望释放的心理,他们尝试了年来头一次的合欢,不再有逃避与克己,不再有追逐与隐忍。
那一晚,卢若铭尽情的绽放如同秋夜中皎洁的明月,南刻尽情的挥洒如同原野上矫健的猎豹。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映上眉目,他蓦然醒觉,却原来,那不过,是一枕。
“父王母后,儿臣有事启奏。”
原来,自由也是双向的,他放了他也就放了他自己。
于公,他引领他们开创了一个有着颠覆意义的全新时代。
于私,死去的尸骨已寒,活着的决定放手,放他彻底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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