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复乐园(2)
“你要找到自己的目标——你失掉了乐园,然后呢?”那个男声似乎正有意无意地指引着理查德的联想。
理查德的声音再度悲伤了起来。
“虽然不值得夸耀,但单纯的利己主义者并没有错。而现在的你,已经直面了自己曾经的内心,我相信,你终能跨越成为那种东西的命运。”
“当然可以,任何人都值得被拯救。任何人也都有权拯救他人。”对方回答。
“可……可现在的我能怎么做?”
缓缓睁眼,从一片祥和的圣光中归来,带回的是重返乐园的信念。
这份信念,能让神明投下视线。
调律者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笑容,无言地看着他。这回,理查德也直视着调律者的眼睛。
“首脑……”理查德轻轻摇着头,“如此强大、如此,不可违逆……”
调律者依然笑着。她自始至终没有改变过任何表情。
“我们一直在顺从你们的旨意,只为讨要半寸安稳生存的土地……”理查德盯着调律者。他眼中的情感糅合复杂。
“你们……你们却依旧践踏着这些微不足道的乞求,玩弄着我们的决心……”
“我们亲手搭建起来的伊甸园就这样崩塌在脚下……而你就像神明那样矗立在我的面前,强大,傲慢,不可动摇,并随手降下天谴……”
“只是因为智慧与理想为这痛苦的轮回带来了点点希望,你就滥用你的权威,用荒唐可笑的理由,摧毁这片初生的乐园,否定我们所做的一切,下令将我们放逐,并抹去我们存在的痕迹……”
说到这里,理查德咬了咬牙。痛苦地摇了摇头:
“至此,我终于理解,何为——‘失乐园’。”
“当最初的尝试者们被赶出独属于他们的小小家园时,他们的心情,也只能用“失乐园”来形容了吧……”声音愈发悲伤动人,愈发柔软下去……
“即便如此,还是继续拖着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心,继续建造梦想……”
可突然,他猛地抬头,用目光紧紧咬住调律者的视线。
“但你……你们又凭什么将无端的痛苦,施加于我们伤痕累累的躯体和精神上!——你又凭什么夺走她的生命!”
调律者没有任何表示。
“被放逐的人们在荒芜的大地上建起巴别塔,只为找到天堂的路……”
“而我也终将踏上,重返伊甸的归途。”
说着,他陡然高举手中的权杖——
“复乐园!”
理查德高喊着,他猛然举起了手中的权杖——那柄蛇杖在光芒中蜕变着,象征着恶魔化身的蛇背上却出现了通向智慧之巅的洁白阶梯,杖身上逐渐勾勒出金色的旋转高塔花纹,象征巴别塔——人类重返天堂的梦想。杖顶的禁果上,缺失了对称的两块——那是亚当与夏娃的咬痕,禁果上方金色的光环破碎,化作光之碎片环绕着权杖。
他的身形飘起,光芒勾勒出他的身躯,身上的神备“复乐园”熠熠生辉。
红痕骨翼褪下了因屠戮染上的血色、重新长出柔软的洁白羽翼,夹杂着缕缕金绒。失乐园杖——不,现在叫做复乐园杖——上面的三只古翼化作天使的翅膀,就连理查德的身后的单翼也化作一对同样的白翼,舒展在这片天地之间。护甲脱下暴戾而棱角分明的殷红线条,取而代之的是放出黄金微光的光滑曲线勾勒其上,甚至做出更为精细的雕花与铭文,歌颂着复乐园的伟业——
……
那个男声似乎带着希望与期许。
“那么,祝你好运。”说完,男声伴随着那片小小的光芒骤然消失,漆黑的空间中只剩下理查德与他自己的心魔——他们对峙着。
终于,恶魔一震翅膀,带着它的绝望与悲愤,仿佛怪异的堕天使般吼叫着扑面而来!
所有人的脸上都惊出了惊恐而担忧的表情——难道副团长也要就此牺牲了么?!
理查德茫然:“可我分明……分明辜负了他们,还自私地以为自己是为了大家……我不过是贪图安逸的伪君子,不顾事实的狂信徒,我甚至没来得及在最后将那句话告诉她……一个虚伪的利己主义者,又何谈救赎呢……”
“你怎能容许——?!你怎能忘却——?!那样的悲痛、那样的愤怒、那样的,仇恨——!”那只怪物并没有嘴,却怒吼着低沉而尖锐叠加起来的怪异声音。
“……为了莎娜,为了大家——以及,我自己,我将踏上重返乐土的救赎之路,我将——”
在理查德喊出最后一个词之前,决心与崩溃碰撞、希望同绝望死斗,光与暗交织……
“……是。”金属碰撞的生硬从处刑者的身上发出,处刑者迅速回到了调律者身后。
“我要亲眼看看,这个奇妙的过程。”
就在此刻,一道蓝光,处刑者瞬间出现在了理查德的背后,就要将巨大的手爪刺入他的身体!
“我……我要……我要重建,我的乐园。”理查德仿佛找到了什么。
“然后呢?”
“哪怕是为了我自己……我也想要创造一片天地,在那里,所有人都能得到保护,不再有人哭泣悲伤……就算我再次被那些堪比神明的力量从这片伊甸园中放逐、将我的一切夺走,我也将一次又一次地站起、踏上那条归途——去一次又一次地,重建,我的乐园——”
直至最后,黑暗破碎,与理查德的心魔所变做的幻影一同,消逝在明亮的光中。理查德最终回到了现实之中。
他高举着权杖,屹立于这片废墟之上。
“真的么……就算是这样的我……也能被救赎么?”理查德的眼中泛起两分光芒。
“……不,处刑者。”
爪刃在最后一刻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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