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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学生的橙镜

XIII1年30

“这有啥好研究的,喜欢什么就加什么呗,喜欢吃原味就不加。”他用叉子一侧将蛋饼划成小份。

“今儿这是太阳打西边起来了。”

他没理我,胡乱的套上宽松长裤和运动鞋,站在卫生间拿电动牙刷一边往嘴里塞,一边装模作样地捋着那卷发,最后以冷水洗脸收尾。折腾五分钟后,两人久违地一同下楼吃饭。

“你听懂我点什么了吗,就要一样的?”俩人端了盘子坐到窗边,Manuel笑道。

“不瞒你讲,你要不在的话我才不点这个。两大列选配表谁研究的明白?”

“中国女孩很多都挺好看,是不是?”

“好像是。”

“听说她们挺会化妆的。你说那是本来就好看,还是化妆画出来的?”

我没想到他短短几个月内就对中华文化有了如此深入的了解,竟提出了我高中同伴都曾有过的疑惑。同时我又惭愧起来,不是说不上问题的答案,而是不知如何正确地回答。

“那肯定是两者都有,”我这样糊弄,又过意不去,“但后者大概不算少。不过你想,化妆能画好看了说明对自己的风格很了解,这种自我认知也会反应在气质上。”

“哟——哟哟哟!”这下Manuel完全清醒过来,坐直了身板朝我跟前蹭。“学者,”他评价道。“所以学者先生喜欢好看的吗?”

“喜欢。”

“什么玩意!”他大失所望地退回去,抱怨道:“我还以为是多么脱俗嘞。”

“你一个大男生怎么也这样......那Lena呢,你怎么想?”

“Lena啊——”

他琢磨起自己女朋友来,我趁机把切好的几块送进口中。

“说实话,Lena算不上多么美(他特意将good-looking换成了beautiful),你知道吧。当然我觉得是很好啦。从很多动作表情之类的,你就能认出说‘啊,这就是她!’很特别的一个人。”

“毕竟是自己女朋友。”我打趣说。

哪知他立刻摇起头,连刀叉都放下了。

“不是不是,这是有明确顺序的。我是先这样觉得,然后才对她有好感的。”

“你是说在真正接触她之前?”

“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俩不是一节课吗。你是在和她认识之前、上课时就觉得她如何如何特别吗?”

他撑着双膝回忆了一阵,有些犹豫地说:“应该不能这么讲。这事情是同时发生的,就是说一边认识一边理解。啊,我知道了!”他拍了其中一条腿,看来是有了什么思绪上的大突破。“就跟德州扑克似的......”

我赶忙打断他:“诶诶,千万别跟我提什么德州扑克,我耳朵茧子都出来了。那帮人天天熬夜搞这个。”

“嗐,就只说洗牌,成吧?两摞牌对着洗是不是?两边反复填补,最后才摞成一叠。是这样的东西,我和Lena。我认识她的过程中,逐渐发现她身上好的地方的。”

我思索着Manuel的话,情绪上是想再确认三俩细节,又觉得足够清晰了。

“所以——你俩最近还不错?”

“挺不错。”他抽了餐巾纸擦嘴,站起身来,“对了,春假的时候咱去四人旅行呗,挑个好玩的地方。Lena还挺喜欢你的。”

“我可不会开车。”

“放心啦,”他锤了锤自己胸口,“我可是从十四岁就到处开了,一个人足够。”

“M boy,你中午不是有课吗?”

他朝我咕哝出浑厚的嗓音,一条胳膊搭来这侧床沿,却是无意起床。我打算重新挤出去,他又一下想起来什么,翻身坐起。

“有时候就遇到太细的词,根本没办法。之前我去自行车店想去加个停车脚撑,结果不知道‘脚撑’怎么讲,最后跟人家边比划边说‘棍子’。”

“棍子,Dan boi,”他这会儿只眼角挤出坏笑,其他面部肌肉正忙着塞蛋饼呢。“太有文化了,这就是你吸引姑娘的诀窍吗。”

新年的开端是件人畜无害的蠢事。洛杉矶和国内的时差是十五小时:白天对调黑夜,再往前数三个小时。早几天我算定了春晚直播是在快中午,这会儿醒来忽然意识到换算错了时区,五点开播的节目,到这会儿恨不得都结束了。我自觉傻气,一个人笑出声。假也已经请完,自然丢掉了勤恳上课的心情。

“去吃饭吗Dan boi?”

我明白他吃饭的兴致是哪里来的了,没有作声。

“所以说就是昨天那个对吧?你之前说的。”

我想起昨天的解释完全白搭,干脆就说“对”。

榜上有名的是Steve。换做其他人,有那么几次交流早也就混熟了。可这位敦实的男生总也收敛着,硬是要拿学术上的严谨态度在生活中也砌一堵墙。我不知道他砌的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自己站在里侧还是外侧。通常我得把墙掀了,但他像是执著得很,我只好配合着人家的规矩来,毕恭毕敬地发了条祝福。他果然也礼貌地回过来,说欢迎再去家里做客,还顺带了女朋友的问候、恭贺我全家人万事如意。我盘点起习惯于捎带问候的朋友们,像是窥探到了某种隐秘结社,只好对着手机屏幕沉思。沉思完毕,我顺手剥了块水果糖吃。剩下的倒是简单活儿了:和三五好友打上几通电话,给家人群发近来的活动合影,诸如此类。

轮番问候完列表上的人物时,已经是十点过半。我正打算下楼吃顿早午餐庆祝这丰功伟业,刚出走廊,就听Manuel房间传来“咚”的一声。门是半掩的,我走形式地敲了两下,只得到了床垫弹簧吱呀作响的回应,正要推门进去,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低头一看,几件T恤夹在了墙框和门板之间,其中白色的一件有它自身的意愿,被卷进门缝里卡得生硬,死活不容人取出来。我在不撕裂它的程度内,小幅地撑开那道缝隙,侧身钻了进去。中央空毕竟调开了一夜,房间里是阴冷幽蓝的,阳光被双层加厚窗帘挡下,只在边角才勉强显露白天的痕迹。房间主人朝着墙面侧躺,头枕在交叠的双臂上,被子的半拉给蹬了下去,好在着地的部分由更多T恤接住了。不幸的是那一纸袋青苹果,顺着课桌滚落在地,想来是方才声音的来源。我弯腰将它们拾起来,一时觉得可怜:光靠这点维生素就和这一屋子的病菌抗衡多半是要吃力些的。我假咳两声(没准儿是还是真的呢),这回连弹簧声也没了。

大年三十的早上起来,我将纷杂的玩意丢掉了——重置、一切又从零开始;崭新的一天,连同包袱都忘记了。

“算了算了。除了西红柿和土豆其他词我都不认识,还得查字典。”

他大笑出声,双手震在桌面上。

“你不是英语不错吗?”

“她很好看诶。”

“她很好看。”

十点钟正是食堂一天中的小高峰,人不算满,只是来来往往得繁乱。我们一排上蛋卷饼的队列,Manuel就进入呆滞状态,头朝着垃圾桶阵列像是沉思。我生怕他吓着面前走道的学生们,赶紧拍他几下。“醒醒”,我说。“早上好”,他说。他对西班牙裔的蛋饼师傅倒是热情起来,用我全然无法理解的音节和韵律报出一连串要加的配料,随后撤步到一旁。“和他一样的”,我对师傅说。那师傅便开始对着木台操作,起初是弓着脖子小心翼翼地扶刀将蛋饼切开,侧身捻取配料的动作却蓦然舒展大方起来。我心想好在厨师服没有燕尾,不然天知道这样飘逸得打翻多少瓶瓶罐罐。

洗漱完毕,我坐在课桌前便开始执行一项年复一年从未耽误过的惯例:先打开手机的通讯录,再对照着用电脑敲字、手动发一批新年祝福出去。这祝福列表是先从家外的长辈开始排,诸如家里的朋友和老师,接着到最亲近的友人,然后依次是希望进一步的相识、平日里的朋友、一面之缘的有趣人,最后才是家人,因为反正也忘不掉家人。等轮到最后自家时,前几环的消息(尤其是挚友们)就陆陆续续回复过来了,再开启新一轮对话。

这列表里的门道我可以说出不少来,最显著的点要属心情的起伏。总有人说经历过风浪的关系才更加牢固,未免也太戏剧化了,哪怕十年下来才有几次能够同舟共济的风浪?一同经历过新的一年就了不得了,要是再打上声招呼,我的天,简直就已经充盈了希望和满足,还敢奢求什么。这希望的部分来源于几位尚不熟悉的女士先生,出于机缘巧合认识后,没能深入交谈,可他们身上特殊的东西我总也忘不掉。我想,比起说广义的喜欢,我更多是尊重起他们来了。这是很微妙的一件事:尊重已有的朋友合情合理,但要尊重的人变成朋友,总也有些心态上的不平衡,就好比看完歌剧去给演员献花,总不能再邀请人家喝杯下午茶。新年便提供了非日常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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