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渊

它抬起右臂猛然一扫，那纵长数百里，如冰川般的手臂从墨轩头顶掠过，其卷起的千丈雪花如浪潮般狂涌不止。

“嗯。”

拨开遮于眼前的风雪，一座巍峨冰山赫然显现。

轰隆隆！

随着一阵剧烈的轰鸣，地面震颤，那座自亘古便存在于此的冰川拔地而起。

“嗯？”他诧异得回过头去看着墨轩瞳孔猛缩，“怎么可能！深渊之血怎么觉醒了？！”

嗤！

黑血不断渗出，化作一张巨型血口吞向那数千丈的巨兽，那黑色粘稠不可名状之物仿佛有生命般将巨兽吞噬殆尽。

祂好似在雀跃，在欢呼，在渴求着一切！

“不好！”

莫天行转瞬间化作一道微光，迅速钻进戒指中。

祂继续肆意野蛮的生长，吞没了大地，吞没了海洋，吞没了天空，吞没了光，吞没了时空，吞没了宇宙。

刹那间宇宙反转了，原本无尽漆黑的宇宙空间变成无限的苍白，似乎是被某种存在吃掉了般。

然而那什么也没有的无限苍白在下一刻便恢复原状，就像无事发生一样，唯留一声委屈的呜咽。

周遭的冰雪如同潮水般退去，此时的墨轩好似成为了这片世界的主宰！

以他中心方圆千里之内的一片透彻，斜日的余晖透过冰晶倾泻在冰原之上，将天地都晕染成金色。

天行矗立与这片天地之间，他的身形要比以往模糊了不少。

“我丢！被深渊之血吞噬的东西还能吐出来吗？我还以为世界已经寄了……”

叶倾天的声音在背后骤然响起：“或许吞噬并非深渊的权能。”

“……你别吓我啊。”莫天行看着背后浮现的身形抱怨道。“再说了深渊的权能不是吞噬还能是什么？拥有深渊之血的墨家血脉都这么说，还能有假不成？”

“不是吞噬，有可能是……不，不可能。”想到答案过于惊世骇俗，叶倾天便及时收回话语。

“你别话说一半啊！”

“你知道的，有些话不能乱讲。”

“哪怕是你？世间最强者之一？”

“哪怕是我也一样。”

“……罢了，你这糟老头子坏的很，尽吊我胃口。”

“呵，不说我了，倒是你准备怎么办？那些能量到最后没补齐的话可就麻烦了。”

天行没好气的道：“还能怎么办，凉拌！”

墨轩体内深渊之血的封印由于某些未知原因破损了，致使他本应等到圣境才觉醒的血脉提前觉醒。

而为了修补加固封印的他耗费了大量能量，导致他现在都有点飘了，物理意义上的。

毕竟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能封印住深渊之血的人了，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维持住封印。

深渊之血的封印乃是天时地利人和的产物，试问哪位拥有着永恒生命的无上主宰愿意为他人自我献身呢？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你不是很清楚吗？战争，那些抱憾的灵魂是你最好的养料。”

极端的情绪会释放庞大的力量，然而痛苦可要比快乐来的容易。

“他不喜欢战争，我也一样。”

“我说过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处理吧，我不会在过问的。”

在叶倾天离去后，莫天行并未回去，而是静静地守在晕厥的墨轩旁边。“您好好的和他告别吧，我就不去打扰了。”

……意识浸没在深不见底的记忆渊薮中，漆黑，冷寂。

少年如同溺水之人，拼命的挣扎，用尽全力向上游去。可始终无法挣脱黑暗的引力，无助向下坠落。

突然，一个微弱的声音正不断呼唤少年的名字，如同隐蔽天空中透出的阳光。

“墨轩……墨轩！”声音渐渐嘹亮，每个音节如同鼓点般捶打着他的心跳，粉碎了黑暗。

一片赤金色的海洋从墨轩脚下生成，一望无际，与深邃虚空遥相呼应。

听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墨轩宛若死水般的眼眸中第一次透出别样的色彩。

他努力睁开双眼，迫不及待的想要看清眼前那道模糊的面孔。

视线摇摆不定，最终才聚焦到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庞上。

母亲，那是他的母亲，从未见过的母亲，一直活在记忆中的母亲，也终将以这副姿态定格在他生命当中的母亲。

他知道，眼前的女人就是他的母亲。

“妈……妈……”

墨轩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温柔似水的母亲，颤巍巍的声音从他颤抖的双唇间传出。

眼前的女子极其美丽动人，白皙的肌肤十分细腻水灵，吹弹可破，弯弯纤细的娥眉下是一双清澈明亮的琥珀色双眼，映射出柔和温暖的光辉。

如瀑般的淡金色长发披在身后，身披着的黄织金凤罗让她显得更加端庄典雅。

她温柔的注视着枕在她双腿上的墨轩，抚摸着他的头发。

“终于能再次触碰到了呢……”

她的语气很轻很轻，就像天边的云彩，缥缈不定，似在下一刻便会远去。

墨轩侧过身子，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袖，好似害怕她下一秒便会消失。

不知名的情感自心底奔腾，将他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绷断，泪水从眼眶疯狂涌现。

“妈妈……”

“抱歉孩子，让你受委屈了。”她将墨轩抱在怀中，轻轻地抚摸着背脊，“哭吧哭吧，妈妈在呢。”

“妈妈还没能为你做些什么呢，就把你独自丢下，对不起。”

“不！已经够多了……是您给了我绝无仅有的两条生命……是您将我带来这个美好的世界，与更多的美好相遇……已经足够了……”

就在方才他那段尘封的记忆已然苏醒，他想起来修炼《临渊》之时那温暖的怀抱从何而来，也知晓了为什么自己达到修炼《临渊》的第二个条件。

当初他降生之时便拥有一滴近乎完整的深渊之血，这意味着他的天赋乃是万古无一，哪怕是墨家始祖的天赋也远不及他。

然而有时过人的天赋并非恩赐，而是诅咒。

婴儿孱弱的身体根本无法作为深渊之血的载体，那些因他降生而聚合过来的深渊之血会将他彻底吞噬与祂同化，他的生日便是他的忌日。

当他死后那些无主逸散的深渊之血即会失控，届时漫无边际的黑潮将再次降临，吞没世间万物。

他是祸患，是灾害，是死亡，给予世界以毁灭的终焉之子，万物皆不欢迎他的降生。

母亲却选择将他生下，在深渊之血聚合的刹那，以自身的一切为代价所构建的封印，使两者在墨轩体内相互制衡。

随着自己修为的拔高，深渊血脉与母亲所留下的修为一同被他吸收，先前才能这么快修炼到亚圣境。

母亲用她的生命来延续自己的生命。

她温婉的看着在怀中熟睡的墨轩，指尖描绘着他的轮廓。

“妈妈真是很贪心呢，明明说好只看一眼便会满足，结果到了现在却总抱怨时间不够，真希望时光能在此刻驻足啊。”

她低下头，两片轻柔润泽的粉嫩花瓣触碰到墨轩熟睡的侧颜上。

“妈妈还想多抱抱你，多听听你的声音，再多看你几眼，想一直陪在你身边，陪你一起慢慢长大……”

“可是呀妈妈不该独占你，因为你是献给这个世界最好的礼物。”

她轻轻拍打着墨轩的脊背，唇齿轻启，哼唱着古老的旋律。无数的赤金色光芒随着律动，翩翩起舞，与歌谣一起回荡在这片天地间。

“晚安，宝贝。”

“妈妈……不要……不要离开我……”熟睡的墨轩下意识伸出右手攥住了母亲的衣袂，如梦呓般喃道。

“妈妈不走，妈妈一直都在，一直都会陪在你身边……”

……

墨轩睁开双眼，望着虚无的天空，一滴如奇点般的黑血在错综复杂的庞大封印中旋转着。

此刻的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愉悦。

“你醒啦，手术很成功，你现在是女孩子哒！”

看着那张逐渐放大的脸，墨轩毫不客气将那张大饼退走说道：“我有巨物恐惧，你离我远点。”

“emmm……你直接说我脸大不就得了。”

“话说我刚才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母亲了……”

“那不是梦，是她在十七年前给你留下的一封信，一封跨越时空的信笺。”

原来信真的能跨越空间，跨越时间，把写信的人带到眼前。

“是吗？这样啊，这封写满爱意的信我确实收到了呢……能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吗？”墨轩略带哭腔的声音响起。

“好。”

话音刚落，他便化作一道云烟渐渐隐去，独留墨轩一人伫立原地。

自己真是脆弱啊，最后一次的道别竟是自己大哭一场。

他哽咽着说道：“什么叫‘还没能为你做些什么呢’，明明是我还什么都没为你们做到……”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龟龟，你别吓我啊！”

天行很是疑惑，要知道以墨轩堪比地阶的肉身强度不可能被这小小风雪影响。

“我好像走不动了……”

墨轩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体内似有什么东西正在甦醒，正在侵蚀他的意识。

无尽的风雪遮住了视线，不辨方向，不见曦月。

“前面有座山，去那打个洞歇会儿吧。”

砰。

他身形一晃，倒在地上。

而此刻冰川巨兽的前足带着无可匹敌的威势缓缓压来，占据了整片天空。

“艹！忙着和你犟嘴都忘记告诉你路走反了……”

“我感觉身体越来越热了……哈~哈~”

数小时之后，风雪并未消减，反而愈演愈烈，纯净的白雪充斥了整个世界！

咔嚓咔嚓！

脚底的冰原碎裂，道道纵深的裂痕不断蔓延，将冰原分成数块。

“尼玛！这里怎么会有地阶大圆满的冰川巨兽？！”莫天行从戒指中出现，推着墨轩焦急道：“快跑！”

莫天行神色凝重，心中摇摆不定，难道真要提前使用留存的力量？

可是……不管了，顾不了那么多了！当他刚下定决心时，意外却发生了。

突然一股极寒之气散开，周身的风雪近乎停滞，仿佛连时空都在此刻冻结！连风雪也在此刻驻足！

“哈~哈~”

墨轩喘着粗气问道：“怎么还没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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