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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沉止

第105章 圣旨

栾安宁心头一动,没读过书的人可说不出这番言论,这个老人怕也是年轻时读过书的学子。

老人摸了摸栾安宁的手臂,长出了两口气,示意他不用再帮自己再按了,栾安宁点点头,把老人轻轻扶着躺下。

明英从明深身后走了出来,抿了抿嘴,轻声说道:

老人枕在个用粗麻衣服包裹的木枕上,仰起头笑了两声,说道:

“哈哈,小姑娘,你看得倒是清楚,不过又怎么样呢?世间恶人因为行恶而得利,善人也因为善念而落魄,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何老太公因为行善散尽了家财,到头来不也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哈哈哈!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栾安宁眼底的悲悯一闪而过,只冲她和善笑笑道:

“麻烦了,做些野菜配上猪肉也是合适,我们还带着些烙饼,晚上可以一块吃!”

那妇人轻轻点了点头,便扭过头去,躲着人一般走到老人家面前问道:

“爹,好些了吗?”

那老人躺着点了点头,笑着同那女人说道:

“好多了,辛苦你早些做饭菜给这几位小兄弟吃了!”

妇人应了一声,提了方才放在门口的堆满野菜树根的竹篾筐子,出门去了。

栾安宁心里还在盘算着问不问这盒子的事情,门口又传来一声有些沙哑的男人声音。

“老周,听说阿吉小子打着野猪了?”

进门来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中年男人,浑身皮肤晒得黝黑,声音沙哑却又中气十足,与声音不相称地矮壮身材。

中年人一进门,便冲着栾安宁和明深不太利落的作揖行礼,像是刻意在摆着动作,却是左手握拳在内,右手盖在上面。

老人身子没动,转过头来盯着那中年人,有些无奈地说道:

“陈二,不懂就不要乱来,又没念过书,做什么揖?你那是丧礼!”

栾安宁和明深互相还了一礼,那陈二低头看了看,却觉得没什么不对,笑着摸了摸脑袋说道:

“嘿嘿,俺叫陈年,排行老二,都叫俺陈二,没念过多少书,哪做错了也不明白,不过就是好久没见过客人了,失礼失礼,小兄弟和小师父莫怪俺!”

栾安宁笑着摇了摇头,陈年又扭头愤愤道:

“错了便就错了,小兄弟和小师父都不怪我,老周你说个什么?就你当过秀才!就天天欺负俺们这些没念过书的,秀才又咋厉害,念过那么多书,不还是今天这副模样!你就是迂腐!固执!就信了那些圣人说的狗屁话,才成了今天这副田地!”

老人轻叹了一声,有些悲凉地扭过头去,不再看着栾安宁这边,只盯着面前的黄泥墙,雨雾有些大,在他的眼上凝结。

那被叫做陈二的矮壮中年人嘴上依旧不停,冲着老人的背接着说道:

“俺陈二不管!老周你是秀才,嘴皮子利索,能说动俺爹俺娘跟你一块,是!俺是知道何老太爷的好!俺也是吃何家的米活下来的,但是俺是个粗人,俺不能让爹娘平白无故冤死!”

他突然指着面前那尊牌位,指着那个层层包裹起来的方盒,带着埋怨说道:

“等你死了,俺非拿着这圣旨带阿吉去京里告御状!皇帝老儿是替我平反也好,杀了我也罢!俺都得去!你能为你那个什么狗屁道理这样窝囊,俺听爹娘的话也能,可阿吉呢?俺还有媳妇,还有……还有阿启和狗六两个小子,老齐也是,还有小三子,你要死了,你不能让他们陪着你一块为了这狗屁圣旨窝囊一辈子!”

“行了行了,二伯,你少说点吧!爷都这样了,你还这样激他,每天都要来说一遍!”

阿吉用竹筒装了茶,给众人挨个递上一杯,有些气愤的说道。

“要去你自己拿着去,我不拦你,我可不去!我就呆在这儿!”

“哼,老顽固带个小顽固,一家人都是个牛脾气!”

南佑黎在门前堆上了一些柴火,湿漉漉的不太好用,阿吉冲他点了点头,取了柴火,用干燥的松针引了火,在屋里向起一团火来,潮柴烧火烟大,阿吉把挡在门口的陈二推开,让烟顺着门往外散去。

栾安宁死死盯着那木盒,“圣旨”?什么圣旨,这接二连三出现的东西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何老太公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他脑中翻江倒海,想把一切事情联系起来,可不得实证终究是猜,他往那泥巴夯的破床走了两步,躬身问道:

“周老伯,晚辈想看看这圣旨!”

周弘毅缓缓伸手在脸上抹了抹,唤了一声“阿吉”,那少年弃了柴火,走过来动作熟练地扶起老人,周弘毅盯着栾安宁看了半晌,叹了口气才开口道:

“小兄弟,我看得出来,二十年前我去考过功名,也见过京里那些富贵王孙的排场,若不是心中挂念着别的事,我周弘毅自诩能过会试,登上杏榜,到凤翥殿上答陛下所问,名列头甲也未必不能!我看得出来,你是个贵人,穿粗麻衣服却遮不住富贵气,可再贵重又能怎么样呢?小兄弟,看了无用,徒增烦恼,何必去看?你们不过是过路人罢了,不要掺搅进来。”

栾安宁摇了摇头,身躬得更弯了,轻声说道:

“老伯,既然看了又为何无用?天下君子所求,无非是相知和自知,自知则无愧本心,相知则可以他人为镜,明悟自身,知晓自己的所为是对的,老伯为了这件事看样子受了不少委屈,晚辈愿学君子替老伯担待些心事,若是能管,晚辈尽力去管,若不能管,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老伯不必为我的安危担心。”

那老者越听越觉得面前这少年颇知事理,话说完盯着栾安宁看了许久,才轻声说道:

“你这道理说的中听,你既然想看,那便看吧,不过,光凭这木盒中的一道圣旨并不能管中窥豹,至于整件事情的曲折原委如今怕也只有老夫知道了。”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阅最新章节。

他有点迟疑,又轻声咳了两声,半晌才摇摇头说道:

“不过老夫不愿意说,小兄弟不必逼我,就让我带着这些旧事一起到坟茔一起……埋了吧!”

栾安宁点了点头,这老伯有自己的坚持,他也不想再劝,躬身又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转身正赶上阿吉卸了条猪腿下来,架在屋内向的那团火焰上炙。

“对嘛!对咯!就是让人看嘛,多少年都掖着藏着,王叔家为了它死了!储二伯家为它死了!老秦,白二家都为它死了,俺爹俺娘还有俺大哥都为它死了!就不该让人看嘛?就不该嘛?”

陈二扯着嗓子喊着,那壮硕汉子听见面前这年轻人要看圣旨,却突兀的不能自控,声嘶力竭地高喊起来。

栾安宁迎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冲南佑黎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一块来看,他隐隐感到此事干系重大,所涉可能不小,燕王府虽然尊贵,可许多事情如今只有南相才能出面管,自己需要和南佑黎一同拿主意才行。

明深很明白的念了句“阿弥陀佛”,往后退了两步,闭目念起经文来。

栾安宁走到那木栏旁,双手轻轻捧下那木盒子,解开表面一层布条,露出下面一小块光彩熠熠的绢布来。

南佑黎仔细看了那绢布半晌,瞪大了眼睛抬头说道:

“这是……这是天青色平金绣锦缎,还是霖锦!”

栾安宁点了点头,这东西他常在府中见到,只有皇室才可使用天青色锦缎,不过想来早便说了这木盒里是一道圣旨,用这锦缎倒也不足为奇。

他将厚布全部解开,却见这天青色锦缎上绣着九只彩凤,以青鸾为首,可这青鸾却赫然点了眼睛!

天飞九凤,青鸾点睛!只有太祖朝才会用这种花样图式,太祖朝立国,钦定下各级礼制之后,只有当今天子才能用九凤图样,太宗为纪念太祖功绩,除了太祖朝留下的九凤上青鸾点睛之外,自太宗朝起,凡九凤图样俱不点睛!

太祖朝凤启末年距今也有七十三年,也就是说,这是一封至少七十三年前的圣旨!怎么会和如今之事有关?

“该啊!都是该啊!我们落得如今这个下场,只能说是报应!是报应啊!当年我们逼死何老太公,就该想到,今日会有此下场!”

栾安宁默不作声,只看着面前这满头乱发的老者胸膛起伏,良久还是又替老人舒展舒展了背部,恶人往往会把自己的恶隐藏起来,这老者的故事里肯定还有隐情。

栾安宁定神看去,那黑檀木上工工整整刻着:

“恩人何公念新生西之莲位”

栾安宁手骤然停下,震惊又有些不解的看着面前这个老者,明深和明英一瞬间脸色也惊得煞白,眼神明晃晃地盯着面前说出这话的老人。

“我同你说起这事,是估摸着你们还要远游,那庄子里的人都很好,辞衡也很好,大有也很好,不能因为我们做过错事就坏了他们的名声!”

何念新,何念新?这个名字他在和清庄曾经看见过,在何相公府里供奉的牌位上,只是牌位却写着“故显考何公讳念新之墓”的字样,自己当时还奇怪为什么牌位上写了碑文。

可如今在这里又看见了,在这栋破旧不堪的房子里,这个声称自己逼死了何老太公的周姓老者,却在祖宗牌位下面供奉了何老太公的牌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神顺势下瞟,在那何老太公的牌位下面,那个被厚重的布条包裹着的木盒,厚重的布条开裂了一些,沿着那顶端开裂布条的缝隙看去,能看清那厚布条下面还包着一层青色的绢帛,细密柔滑,仅从那露出的一小块青绢,栾安宁便知道这布料贵重,又冥冥之间觉得这布料熟悉,自己像是见过似的,盒子必然也不是简单的物什,那为什么又要像供奉一样放在这里?

“没啥,同你们说这事倒也没什么,二十年前的丑事罢了,我不说等会陈二来了,估计也管不住嘴!”

他的右手手因为粗肿的关节而捏不紧,原本说话时用力在弯着,此刻也释然地松弛落在身旁,干枯灰暗,手背上布满沟壑似的皱纹,像一摊烧尽堆叠在黑色褥子上的草木灰。

“逼死了何老太公?”

明英扯了扯栾安宁的袖子,背着老人,手缩在腰便指了指那一正对着大门的一排牌位。

栾安宁心领神会,往后撤了两步,仔细看起那些牌位,明英和老人东扯西拉交谈起来。

当中的那个破旧松木牌位上写着“周氏历代先祖之灵位”,没有什么特别的,牌位也有些年头了,不像是近代的东西,应该是好几代传下来的东西,左右两边的牌位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分别是写着“显考”和“先妣”开头的两个稍小松木牌位,落款是“不肖子周弘毅恭立”,可最下方在木盒上面供奉的却是个精雕细琢的黑檀木牌位,在一众的松柏木牌位里显得格外突兀。

思索间,阿吉撑着伞从门口进来,身后跟着个两鬓微白的消瘦女子,这是个典型的中年农妇,没有首饰金银,穿着一件男性僧衣改的海清色襦袴,破破烂烂的打着补丁,朴素却又平凡,她眼角带着浑浊的泪,不滴落也不干,就挂在哪里,她也没管头发上沾着的雨水,怯生生躲着栾安宁的目光说道:

“那个……客人们,陈二哥家……也没有米了,真的没有米了,能吃些……吃些野菜吗?我挖了有……有红薯。”

“爷爷,我看得出来,你不是坏人,你是很好很好的人!坏人都骑高头大马,住大房子,只有良善的人才会住在这样破……破旧的屋子里!吃野菜!”

吴大有兄弟说过二三十年前曾经出过的事,莫非就是这十三户逼死何老太公和吴夫人,让如今的这位“何相公”流落他乡?可为什么呢?看模样这老人和方才那少年绝非穷凶极恶之人。

老人说完这话,那激昂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眼皮子也无力的耷拉着,像是屈服于时间,没有了气力,风烛残年的他已经失去了年轻时激昂的情绪,良久才有些苦涩地扭过头来,看着一脸茫然的栾安宁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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