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之恶

“是，师父！”小阳一本正经地立正站好。

“对了，案件记录做得怎么样了？”他突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倒回来。

小阳挠了挠头。

“不……不是，是我总克制不住自己添油加醋的习惯，爱把自己的想法加进去，有时候我也分不清什么是客观发生的，什么是自己认为的，就比如这次的案件，那女孩……”

“停停停，等下进我办公室，我启发启发你这颗胡思乱想的大脑！”周队说话的语气十分正经，但如果注意看他的脸，会发现一抹阴险的笑容。

“那您后来是怎样解决的？”

“别打岔，听我说完，你还记得我自己有一本刑侦记录手册吧？”说着，周队就从抽屉里拿出那本东西，“我自己的想法、想要表达的东西我都会全部写在这个本子上，等到写报告的时候再把那些主观的东西剔除掉就好了。”

“哦——您说得很有道理，回头我也试一下。”

“客观的线索和证据固然重要，但如果缺少分析和组织的过程，就很难拼接成一条完整的逻辑链，这时候我们的想法和质疑就很重要了，所以必须时时记录下来。”

小阳点头表示认同。

“那么来说回这次的一系列案件吧！我相信你也不满意吧？韩侦探”，周队一脸坏笑看着徒弟。

小阳有些尴尬：“师父！那只是我临时想出来的一个伪装身份。”

“但是你这次确实反应很快，很快就发现了案子——至少是最后的这件伍秋梅被杀案的凶手，值得表扬！”

小阳完全没有开心的样子——

“师父，这真的会是最后一件吗？”

“你说得很对，伟阳，看来你真的成长了……说说你的看法吧？”

“从我跟这位伍秀梅姑娘的最后的一番交流中，我发现了很多耐人寻味的地方……”

周队“嗯”了一声。

“首先她全程都没有正面回答我的各种问题，而是完全沉浸在了自我表达中，所以我感觉她还是隐瞒了些什么……”

周队听得很认真，都忘记回应了。

“其次，她的话反复提到了梁医生，说明这一系列的事情果然是跟这个人有关的，甚至我认为梁医生对这个伍秀梅在感情上的操控，更恰恰说明他极有可能是一系列案件的主谋……”

“然后，关于她透露出的她们这个‘组织’，我姑且描述它为一个组织，内部的一部分运作方式，每个阶段一定会有一个护士身份的人在做事，也会因为某种原因而进行身份的取代和替换……”

“最后……我突然想到的是您那天在停车场发现的那个人，他是有意引导我们发现停尸间里的情况吗？既然那个伍秀梅她有意牺牲自己，那么那个白大褂很有可能就是她伪装的，但是她自己又亲口说没有做过这件事，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小阳在发表了自己的长篇大论后，自己又陷入了思考中。

两人相对着沉默了好一会儿。

“伟阳，我觉得你还是忽略了一个很简单的逻辑问题……”周队终于开口了，“这些案件除了最后一个，前两件都需要有很高的医学知识和技术的支持才能完成！”

“这……”

“实际最早发生的陈小莹案件，她的器官移植手术需要很高的外科手术水平；麻醉王医生的、还有她给自己用的都是短时间内作用的强力的麻醉药——光是这两项就需要很高的医学水平去支撑完成，我并不是小看她，我只是不认为她一个这么年轻的护士就能够完成这么多的高难度工作。”

小阳恍然大悟。

“既然这个护士她有帮凶来帮助她完成这些工作，那么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反过来想，实际上是她作为帮凶来帮助这个组织背后的人，也许就是梁医生，完成一些更为简单的工作呢？”

“比如说？”

“比如，在麻醉师的许可下，帮忙给病人注射麻药？再比如，帮忙将人装进手推车里运到别的地方去？又比如，帮忙推着做完手术的病人去他该去的地方？”

小阳似乎也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您是怎么发现的……但是这些事不是医生自己也可以完成吗？”

“你的想法看似有一定道理，但是要注意的是合理性！”

“合理性？”

“刚刚我说的这些情景，基本上是由护士完成比由医生亲自完成更加合理，更不会引起别人怀疑，包括注射工作、推床、推车等等行为。护士的合理活动范围实际上要比医生大。而且还有监控……”

“监控？”

“你这小子，提起监控我就生气，你们去找失踪的陈小莹那天上午看了监控吧？还信誓旦旦地告诉我看了没发现问题，要不是我后来多留了个心眼……”

小阳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你们看过的监控我也看了，重点不在深夜两三点钟的时候，当然什么都看不到了。但是你把监控倒回去十点多的时候，正是护士们最后一次巡检病房，她们推着手推车，负责自己的病房，一个一个摸到了最后一个房间，估计陈小莹就是那时候被无声无息带走的。”

“那老大爷听到的响声又是……”

“那老大爷可真有意思，我也跟他聊了一下，才知道他年轻时候是个电焊工人，你应该知道吧，长期在那种有噪音的环境下工作，现在老了，耳朵有耳鸣，还有幻听，白天外面走廊滚来滚去的病床轮子声被他听进去了就跑不掉了，所以我怀疑他几乎每天深夜两三点都能听到，只是没有人搭理他。”

小阳没想到自己从一开始就被误导了。

“那么我们就可以先来还原一下实际发生最早的第一件案的全过程了——在做完堕胎手术的当晚，王医生走了之后，负责后面病房的护士小芳——实际上也叫小梅，利用护士巡检病房的机会，进了陈小莹的病房将她麻醉了，装进手推车里，悄无声息地将推车运到六楼手术室，梁医生就在里面等着她实施手术，术后护士留下来做善后处理，又或者梁医生也有帮忙，但是在电梯监控里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影，总之就……”周队考虑到徒弟的感受，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是现在一个个帮凶都不在人世了……我们还怎样找出梁医生？”

“你先不要着急，关于他的下落，我已经有一定的把握能找出来，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既然他暗地里的手术牵扯到的是器官移植的事，我相信他背后一定有着一个庞大的关于人体器官贩卖利益集团，我想将这个集团一网打尽。”

“真的吗？还要再等多久？梁医生一天不行动我们就什么都做不了吗？”小阳显然已经有些焦急了。

“盯紧立民医院，这个地方很有问题。你想，梁医生失踪了这么多天，这家医院好像一点都不着急，也没有及时找人来替他的工作。而且实际上，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半年多以前发生在立民医院的案子，我后来怀疑案件里的凶手刘雨生很可能也跟这个贩卖集团存在着关联。”

“那好，我主动请求负责监视立民医院里的一举一动！”

“别冲动，小心打草惊蛇，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医院内部有没有梁医生的同伙。关于这个，我已经有人选了。”

“谁？”

“越少人知道越好，他跟我现在是单线联系的线人，我答应他要保守秘密的。”

“我可是您最关照和爱护的徒弟啊，也不能告诉我吗？”

“不能！”

“是李勇亮吗？”

周队摇了摇头，笑着不说话。

“我平时在医院外围盯梢总可以了吧？我不进去就行了”，小阳妥协了。

“可不要轻举妄动喔！”周队笑着开口，“我很清楚你，我不在的时候你就容易冲动，前天放你上天台的时候我还真有点担心你会一枪把凶手给崩了……”

“那您为什么不一起跟上来？”

“我还是想放放手，相信我的徒弟。你都跟了我一年多了要是还这么乱来，我这个师父脸往哪里放？”

小阳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把平时独自办案时内心的情绪和行为都一字不漏写到报告里。

“好，师父，请继续相信我，我会知道该怎么做的了！”

“嗯，你能明白就好。行了，出去忙吧！”

一切都还未告一段落……

“师父！早上好！”小阳主动给刚迈进门的师父打招呼。

整个会议室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散会后，周队就把自己的徒弟拉进办公室，其他人还以为他要被特别培训了，颇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另外也在她的房间衣柜里发现一块隔板，挖开之后发现里面藏有数支麻醉针，经检验跟王医生及她本人体内的麻药成分是一致的，甚至还有多把包裹好消毒巾的医用手术刀。这个女孩被断定为所有案子的真凶似乎已经是铁证如山。

周队着实有些受宠若惊：“嗯，早！”

“伟阳，坐吧！”周队随后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

小阳也怯怯地坐下。

“你知道我今天找你来……”

他想对这些人了解得更多。

这一切很可能已经得不到答案，但他还是想听听那位始作俑者——梁永乐医生的看法。

这一系列的案子随着凶手的死亡似乎要告一段落了，警察们也按照这个女孩的所说的，在她家中的浴室地板上检测出了血液反应。

其实在等一下局里的例行早会上，他们相关办案警员就要在会上报告自己的工作，其他伙计都很清晰明了地报告了自己昨天在案件上的工作，轮到小阳的时候——

他抓起自己写的那份还不成形的报告，装模作样开始表现起来：“本人在与凶手伍秀梅多次的周旋中，曾利用身份引导凶手……”

“行了行了，你跟凶手之间的博弈也好、斗法也好，说了什么内容待会直接将它们都写下来吧，不用你说出来了！”周队有点忍不住。

“知道、知道，只求您下手轻点……”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真以为我会揪你那些表面功夫吗？我只关心案子是怎么破的，我年轻时候也不爱写报告，像你一样总喜欢加一些不必要的东西……”

“喂！大哥，你都来了一年多了，写份报告还不会吗？人家现场勘查的伙计早就做好了报告，你就是跟那个女孩聊了几次天，内容很复杂吗？”

小阳自然是不会这么轻易认为所有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他依旧在反复琢磨着这个曾经跟他多次交手的女孩，她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表情，到底还藏着怎样的秘密？

他也始终不太能够相信一个年轻、柔弱的女孩能够独自犯下这么骇人听闻的罪行——伍秀梅如此，伍秋梅也是如此。她们都曾扮演着别人来生活，虚假的身份之下到底有没有什么真实的东西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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