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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侠一剑祭红尘

第十四卷 相见欢

顾疏桐忙将上衣从岸边草地上捡了起来,披在了小姑娘身上。他又念动“超山蹈海”的口诀,以脚尖点着水面凌波而去,在小船倾覆之处仔仔细细地寻了一遭,依旧寻不到老艄公的身影,只得悻悻而还。

船中老少二人虽是渔家出身,却也经不住这一番折腾,便噗通噗通地都落入了水中。这打鱼人一般深识水性,不至于顷刻间溺水,但浪大水急,二人早晚有精疲力竭之忧。

顾疏桐见情形危急,便出手相救。他自小在露华潭里长大,水性极佳。只是事出诡异,他心有所忌,不敢贸然入水,便就近折一把芦苇杆掷于水中,仿效达摩祖师一苇渡江,脚踩芦苇踏水而行。

被救的小姑娘只有八九岁的模样,身上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百衲衣,一看便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顾疏桐见了她,仿佛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妹妹,不由地心生怜悯。而此刻的小姑娘犹是惊魂未定,脸色苍白。她又怕又冷,以至于浑身颤抖不已。

二人来到罗冰玉家中,但见屋中家徒四壁,破锅破灶的,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顾疏桐待要煮点饭给她吃时,只见残破的米瓮中早已是颗粒无存了。所幸檐下尚挂着两尾鱼干,顾疏桐便取下一条,熬了一碗鱼汤送到罗冰玉的手中。

罗冰玉面如土灰,大热的天,浑身上下依旧在颤颤发抖,双手又哪里端得稳那碗。顾疏桐便将碗放在一旁的旧桌子上,用勺子舀来喂给她吃。

其实,顾疏桐尚未进罗冰玉的家门时,便觉得眼熟,好似什么时候来过,只是想不起来。

往事如烟,令他看不清也忘不掉,总感到模模糊糊、如真似幻。不去想它时,它就在那里,轻轻地撩着你的心;待要把它看个仔细,却似雾里看花,那些细枝末节都变得虚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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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真假难辨了。

顾疏桐四处看了又看,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确信地说道:“这地方我曾经来过,你可还记得我么?”

罗冰玉抬起头来,仔细端详了他一番,扑闪着两个大眼睛摇了摇头。

顾疏桐忙道:“大约四五年前,我和父亲去泅龙河里捕鱼,曾路过此处。当时我腹中饥饿,栽倒在了河边。是你父亲带我们来到你家,你给我喂水,还拿饼来给我吃,你是否还记得?”

罗冰玉似有所悟,点头道:“好像确有此事!只是当时我年纪太小,记不大清楚了。”

顾疏桐道:“当时是大娘亲手烙的白面饼,你看着眼馋,却不敢来和我要,只站在一旁盯着我看。”

罗冰玉听罢,眼圈又湿了,悲道:“我娘已经去世三年多了!”

顾疏桐长叹一声,道:“自古好人不长命,你我都是那苦命之人!我爹娘也不在了,在去年被……”他不愿意再回忆那痛苦的往事,便扭过头去不再言说。

鱼汤晾得差不多了,顾疏桐便逼着罗冰玉把鱼吃掉,又让她喝许多鱼汤,而自己却舍不得吃上两口。

顾疏桐见屋外暮色沉沉,便起身为罗冰玉点亮油灯,道:“姑娘,我该走了。我这就去擒那水怪,为你家人报仇!”

罗冰玉惊道:“可是现在天色已晚,如今下水岂不是更加危险?”

顾疏桐一边走出门去,头也不回地说道:“只怕是夜长梦多,那怪物又要多害几条人命了。”

罗冰玉追出门去,伏在顾疏桐的怀中大声说道:“哥哥,你一定要小心啊!我已没了亲人,你便是我的亲哥哥,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说罢又哭了起来。

顾疏桐把她紧紧抱住,愀然道:“妹妹多保重,等我除了那水怪,一定回来找你!”

罗冰玉点点头,目送着他消失在夜色中。

今夜又是一个明月夜。此时虽然已是仲夏时节,夜风中的河边仍有些微凉。

踏着月色,顾疏桐又回到泅龙河畔,坐在岸边的芦苇丛中,听着那河水汩汩地流淌,微风吹来,直令人心旷神怡。

“若没有这怪鱼,今晚该是多美的夜色啊,这该死的鱼!”顾疏桐心中想道。

他坐了很久,眼看着一轮明月从东方升起,直至挂上了中天,心中颇有些烦躁。他不确定是不是这怪鱼的对手,然而那胸中的道义又令他不得退缩。

他正要起身活动一下,却听见河中响起了一阵哗哗的水声。他定睛来看,只见河面上凭空多出一个庞然大物来,黢黑的半个身子露出水面,朝着那天上的明月呼呼地喘着粗气。原来是一条大螭蛟正张着血盆大口吞吐着日月精华。

顾疏桐心中恨恨道:“畜生,我总算是等到你了!”

他脱下衣服和鞋子,浑身上下赤溜精光,念一个“兵”字诀,化出了一把短刃攥在手中,悄无声息地潜入水中。

乍一入水,方知那河水冰凉,迅速收缩的血液令他忍不住直打寒战。待他潜伏着游到蛟鱼的近旁时,却见那条鱼怪果真身大如船,须似钢剑,一身黑漆漆的厚皮上生满了粘液,难免令人心生恐惧。

顾疏桐横下一条心,咬着牙从它背后缓缓靠上前去。那怪其实早有察觉,只因它在这河中绝无敌手,一贯地横行霸道惯了,故而并不在意。

待顾疏桐奋力将精钢短剑刺入鱼腹,那蛟鱼怪受了疼痛,这才扑腾着身子潜入水下,一转眼又从水底直冲上来,张开大口来咬顾疏桐。

顾疏桐反身窜到那鱼怪的后背,死死把住它的背鳍。那怪见顾疏桐趴在后背,便如同风车般旋转起来,一连翻滚了十数次,瞬时激起了一大片浪花,将那河面搅得便好似沸腾了一般。

顾疏桐虽幼,但水性极佳,如今内功修为又大有长进,远非寻常弄潮善泳者可比。蛟鱼怪翻腾一会儿,见依然甩不开他,便将尾巴使劲地左摇右摆起来,沿着河溯流而上,游速十分惊人。鱼怪横冲直撞,水中的大小鱼儿来不及闪躲,便劈里啪啦地打在顾疏桐的身上,好似皮鞭抽打一般地疼。

那鱼怪身上滑溜溜地难以攀附,顾疏桐便一连念了数十个口诀,化出数十把兵刃来,一把接一把地刺进了鱼背,毕竟那剑柄远比鱼鳍好握持得多。

如此在河中来回游了三五十遭,那鱼怪渐渐地疲乏了,游得也越来越慢,以至于需频频浮出水面换气。

瞅准时机,待那怪再次露出水面时,顾疏桐顺势骑在那大蛟的头上,将那手中的兵刃奋力刺入它的头顶。那鱼怪的脑袋受了重创,已然无力挣扎,稍稍扑腾了几下,便肚皮朝上死在了水中。

折腾了一夜,已是朝阳初生。顾疏桐拽住鱼尾,欲将那大蛟鱼拖上岸来。怎奈那鱼实在太大,顾疏桐用尽全身力气也拖它不动,只得作罢,任由他随流水而去。

他又怕罗冰玉不信,便割下那蛟鱼的两条须子作为信物,又顺手从水中捉了两尾大鲤鱼,一齐仍在岸上。

眼见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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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鱼随水漂远,此时的顾疏桐是又累又饿,也顾不得那许多,赤着身子倒在岸边的草丛中便呼呼地睡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他看到了漫天繁花如雪片般落下。花瓣落在他的身上,一片两片三片,直至盖满全身。每一片花瓣,都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柔滑地像丝绸,温暖地像棉被,舒适和愉悦之感充塞胸膛。他的内心顿时安静祥和下来,体会到了从未感受过的幸福。

此时,天空飘下一个仙子,眉眼含着笑意,手持白玉净瓶向他走来。那仙子美貌绝伦,举止轻柔舒缓。他刚想坐起来,但手脚酥软动弹不得。那仙子慢慢走近,托起他的头来,喂他喝那瓶中的仙露。他们离的如此之近,以至于能够完全感受到对方的气息。他不敢看那仙子,只好闭上眼睛,细细地品着仙露,只觉异常甘美,沁入心脾。

他正品着,听到耳边有人焦急地喊道:“哥哥,你醒醒,哥哥!”顾疏桐睁开眼,见罗冰玉正满眼含泪地看着他。而他的身上,盖着昨天那件留给罗冰玉的外衣。

顾疏桐揉揉眼睛,想起自己还光着身子,便一骨碌儿爬起来,去那草丛中捡拾衣裤,背身穿好。

男女有别,他的小脸臊得通红,罗冰玉却并不在意,梨花带雨地说道:“哥哥,你可吓死我了!我看你躺在这里一动不动,还以为你也遭了不测……”

罗冰玉又指着那两条三尺来长的蛟鱼须问道:“哥哥,你果真杀了那水怪,替我父兄报了仇?”

顾疏桐笑一笑道:“莫怕莫怕,我自小福大命大,那鱼怪奈何不了我!实话说,我不怕死,阴曹地府我也有来有去哩;我只是怕饿,现在已经两眼冒金星了!”

又指着那两尾大鲤鱼道:“这两条鱼,咱们拿回家罢!”

罗冰玉只道他在开说笑,被他的话逗得破涕为笑,道:“今早邻居李大娘送给我一升小米,我煮了粥饭,现在回家正好可以吃。”

顾疏桐咂一咂嘴巴道:“俗话说,睡醒吃黄粱,给个皇帝都不当。走,我们回家去!”

罗冰玉全然没了之前的忧伤,咯咯地笑个不停。二人简单收拾一下,便回罗家湾去了。

饭已做好,米香四溢,馋的顾疏桐直吞口水。只是顾疏桐却舍不得多吃。罗冰玉心知他是心疼自己,便一个劲儿地给他添饭。

待吃完了饭,罗冰玉已经把他的上衣洗好晾干。顾疏桐帮她砍柴打水,还把两尾大鲤鱼也收拾干净了。为了答谢李大娘,便将那鱼送了过去。

看看天色过午,顾疏桐告辞道:“我和师父住在一起,离此四十里地。我师父是个和蔼可亲之人,等我回去禀明了师父,你也过去和我们同住罢。你如今无依无靠,不是长久之计,若遇到歹人就麻烦了!”

罗冰玉一个女儿家,开始时万般推辞,再一想自己也没有着落,便答应下来,依依不舍地与他告别。

顾疏桐一夜未归,独孤小白掐指算来,知他无事,便不去担心。

顾疏桐回到白府,先向师父谢罪,又将月下除怪之事讲给独孤小白听。不料独孤小白却责备他道:“那水中不比地上,你还不会避水之法,怎敢贸然下水除妖?便先赶回来告我同去,又能费多大工夫?万幸那鱼怪道行尚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顾疏桐知道师父真的生了气,忙来哄独孤小白,顺便将罗冰玉之事说给他听。

独孤小白起初只觉男女有别,待听到那罗冰玉仅是个八九岁的孩童,便答应了下来。为了避嫌,他变幻了容貌,化作一个四十出头中年人的模样,不再是二十多岁年轻人的打扮。

罗冰玉没见过世面,待顾疏桐将她领到独孤小白面前时,罗冰玉胆怯地低下头去,连施礼都做得别别扭扭。

独孤小白见她相貌周正,性格柔弱,便道:“冰玉,你家世凄苦,我也非铁石心肠。道门无男女,我有意留你,但有话必须说明:一则我非人类,你莫要害怕;二是你若要留下,须拜我为师。你我便以师徒相处,免得授人话柄。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好好地考虑考虑,深思熟虑之后再来答复我罢!”

罗冰玉当即跪下,泪流满面道:“小女子年幼,不幸家中罹难,父母双亡。幸有恩师收留,冰玉感激不尽,岂有不从之理。冰玉愿拜恩师门下,侍奉左右,恳望恩准!”

独孤小白满意地点点头,道:“徒儿快快请起。我也给你起个道名,就叫玉衡罢!今后我便是你的师父,顾疏桐便是你的师兄。”

罗冰玉又去给顾疏桐施礼,顾疏桐满心欢喜,忙扶起罗冰玉。

自此,罗冰玉便在白府落了脚。她虽然年纪尚小,但娘死得早,在家时便勤快惯了,洗衣做饭,缝缝补补不在话下。独孤小白和顾疏桐也都疼她,有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给她。

在白府中,他二人清晨一起洒扫庭院,收拾家务。之后罗冰玉便与顾疏桐一起读书练剑,修习道法真元;独孤小白闲了,便教他们吟诗下棋,弹琴作画。自此白府上下,欢声笑语不断。

(本章完)

.

那河水极为宽阔,由西向东静静地流淌着。此时的水面上映照着晚霞,远远望去波光粼粼,偶尔有一两条大鱼泼喇喇地跃出水面,溅起来一片片水花。

顾疏桐见那河面风平浪静,波澜不惊,水中恰有一只小渔船从远处驶来,船上老艄翁摇橹,小渔女收网,景色绝佳,颇有渔舟唱晚之美。

顾疏桐问道:“这河中明明风平浪静,怎么忽然起了如此大的风浪,竟将你父女二人掀下水去?”

小姑娘听了,惊恐万分地答道:“我水下之时,好像见到了一条黑色大鱼,像座小山一样,比我家的船都要大!”

徐渊大闹县衙之事,已是人尽皆知。以讹传讹,一时间大英雄徐渊身披金甲手持金刀,脚踏祥云从天而降,为百姓除暴安良的神迹在民间广为传颂。寻常百姓平日里被欺压得久了,私底下都拍手叫好;只有那些为富不仁的地主豪绅胆战心惊,争相给衙门捐钱捉拿盗贼。

顾疏桐脱了上衣正要下水,忽然间,河面之上无风起了三尺浪,将那河中的渔船卷了起来。小船摇晃得厉害,眼看着就要倾覆了。

顾疏桐听罢一惊,道:“那可糟了,这样大的鱼我还从未见过,令尊只怕已遭不测。你家中还有什么亲人,我好送你回家?”

罗冰玉听罢,便又哇哇大哭道:“我母亲去世得早,我的哥哥也是在这河中打鱼时一去不归,别人都说是被水怪吃了。今天我又没了父亲,家中再也没有亲人了!”

顾疏桐听得心中悲凉,不由地联想到了自己的身世。他此时心中隐隐作痛,仍劝道:“妹妹莫哭,你看这天色已晚,我先送你回家罢。便有再大的难处,咱们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常言道:宁上山,莫下水。深水中往往暗流涌动、鱼龙混杂,落水之后大都凶多吉少,故而有善水者溺于水的说法。

顾疏桐出了白府一路捡着树阴走来,到那泅龙河边时,已近傍晚时分,果然清凉了许多。

泅阴县城四处都贴满了缉捕告示。

那小姑娘见他没寻到老翁,便哇的一声哭出声来。由于她方才过于惊恐,不经意间把自己的下嘴唇都咬出了血来。

顾疏桐见她伤心欲绝,忙蹲下身来,轻声安抚道:“妹妹莫怕。你叫什么名字,那艄公可是你的父亲?”

小姑娘哭了一会儿,情绪稍有平定,依旧啜泣着答道:“我叫罗冰玉,我家就在不远处的罗家湾,那艄公便是我的父亲。”

说罢,顾疏桐扶起罗冰玉,却见她因惊吓过度,早已是两腿打颤走不成路了。顾疏桐便俯身背起她来,由罗冰玉指路,一步一步地向罗家湾走去。

他不觉得重,一口气将罗冰玉背回家中。在他看来,背上背的就是自己失散的小妹了。

匆忙中,顾疏桐就近将那小渔女捞起,救上岸来,待要再去救那老艄公,水中哪里还看得到他半点踪迹。片刻之间,水面又恢复了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转眼到了盛夏。

这日午后,天气十分地闷热,田里的泥土都被日头烤得冒起烟来。顾疏桐内功修行有限,只觉内心烦躁不安,便出门去那泅龙河中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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