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又开放

刚出茅坑就听见了几名士兵的闲聊，他们说沈卫东的绝活就是会一直找人借东西，借到别人开口破骂。沈卫东最大的特点是无论何时何地，永远在问任何人要任何东西，他甚至上茅坑都从不带纸，蹲在那儿就开始嚎叫“给我来一张纸啊！”

陈学平拿出厕纸笑了笑说：“你小子快去吧。”

陈学平继续转悠了一会儿，便被尹志国拉着去吃了午饭，刚吃完，陈学平就因为还不习惯抗日时期的食物来到了茅坑。

茅坑只有一个蹲位，陈学平急急忙忙地让沈卫东让开，可他就是不让，还笑着说：“长官，想我让开先借我点钱。”

陈学平没办法只有把身上仅有的钱给了沈卫东，他解决完以后，决定好好收拾一下这个沈卫东，居然在这关键时刻坑骗长官。

谷丽老师身上具有所有年轻女教师的特点，不苟言笑，身着正服，脸带淡妆，一边艳若桃李一边冷若冰霜，男人多看她一眼便是对她的亵渎，女人多看她一眼便是对她美貌的嫉妒。

时光飞逝，第二年时发生了许多大事，谷丽要去国外留学了，罗振国和秦芸也要退学了。

那天正是雨后，沈卫东带着家乡特有的米线踩着这一洼一洼的水走到了秦芸家。

秦胜男此时也回来了，手里拿着野菜种子。

“你让我进去看看秦芸，为什么要辍学啊，不管遇见了什么困难，我会尽全力帮她解决，如果是因为钱，我可以去找我父亲！”

“我姐是因为我才放弃了读书的机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秦芸听见妹妹的声音，立马冲了出来，眼神恶狠狠地盯着沈卫东，大声说：“我要养妹妹，以后我都不会去上学了，以后别来烦我了。”

淋过雨的空气，灰蒙蒙的天空，沈卫东很沮丧，回去的路上有快要落泪的冲动。

沈卫东只有带着米线去找罗振国，看见他正在地主家挑粪，突然一辆收粪车哗哗地摇响大铃铛，他立马把粪桶拎出去。他只算小个头，根本够不着粪车，只有爬上去倒掉，身上都是粪臭味。

沈卫东把两份米线给了罗振国。

第二天，沈卫东又拿着米线来到秦芸家门口，他敲着窗户喊叫：“秦芸……你在里面吗？快开门！”

秦芸扑向了窗户说：“昨天的事，对不起！”

秦芸给沈卫东开了门，他把米线拿了出来，说道：“尝尝家乡的味道。”

秦胜男嘴里的口水横七竖八地流了起来，沈卫东立马把米线拿到厨房，按照他母亲的做法给这姐妹俩吃。

当菜摆在桌上时，秦芸哭了起来，沈卫东生气地说：“你怎么又哭了？以后不许哭了！”

秦芸还是在哭着说：“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沈卫东咯咯地笑了起来，告诉秦芸以后只要她哭，沈卫东就逗她笑，她听到沈卫东的笑声后，也破涕为笑了。

后来沈卫东和秦芸在饭桌前坐了很久，说了很多话。

往后的日子，沈卫东基本上每天都会带三块米线，一块给罗振国，一块给秦芸，一块给秦胜男，并且还会把学校里的知识与三人分享。

这次沈卫东又偷偷带了几块米线，只是这一次父母眼神很不一样。

沈卫东心里忐忑不安，悄悄观察父母的表情，好像还算平静，估计是不知道。

忽然沈卫东的父亲把他叫到堂院，拿起一根树枝。

沈卫东绝望地想，估计拿米线的事被发现了。

沈卫东的父亲沉默不语，对着他劈头盖脸地抽下去，他死死地抱紧脑袋，把屁股亮给父亲。

沈卫东心里想屁股上肉多，挨两下也不要紧，脑子打坏了就不能上学了，秦芸和罗振国也学习不到课堂知识了。

父亲从来没有打过沈卫东，扬起的树枝狠狠地扫到他的手，他痛苦地大叫，母亲立马赶过来护着。

沈卫东蜷缩在父亲的脚下，痛哭不止。

晚上时，沈卫东想到父亲太狠心就离家出走了。

沈卫东来到一处树洞，离家挺远，这里是上次和同学一起去玩时发现的，他抱了好多稻草在里面铺了个床。

他在里面待了两天，晚上就趴在那草窝子上睡觉。

忽然传来父亲的声音，沈卫东眼泪流出来，这几天的委屈刺得心痛。他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他不想出去，不想看见任何人。

忽然有只温暖的手擦掉沈卫东的眼泪，吓了他一跳，可是这手太温暖了，是这几天冷冰冰的树洞里的他接触到最温暖的东西。

沈卫东起身，正正地对上了谷丽的眼睛。

谷丽的眼神在潮湿的树洞里是那样的温暖。

沈卫东就这样被谷老师背回家，她亲手给沈卫东做了一份米线。还在与沈卫东吃饭时了解到事情的真相，她告诉沈卫东以后不许偷东西了，帮助别人的前提是先要尊重自己。

沈卫东这次离家出走也算是有点收获。

第一个收获，父亲与谷丽交谈，从此以后沈卫东再也没挨过父亲的打。

第二个收获，谷丽很喜欢沈卫东的善良，基本上每天都来辅导他，她还让他以后有能力了，一定要多帮助身边的同学。

第三个，也是最大的收获。

父母亲允许沈卫东带米线给秦芸和振国吃。

沈卫东把每天父母给的早饭钱都存在书包里，他还是想让秦芸和罗振国回到学校，存了持续快三个月。

沈卫东看见钱越来越多，决定今天吃早饭奖励自己。

摊位上人很多，沈卫东刚刚吃完，摊主说他的钱被偷了。

摊主一个一个的检查背包，发现沈卫东一个小孩子钱最多，他打了沈卫东一顿，接着把沈卫东揪到学校。

谷老师面容严峻地问沈卫东：“你偷钱了吗？”

沈卫东委屈的说：“没有！没有！”

谷丽打开沈卫东的书包：“哪里来的钱？”

沈卫东生气的说：“我没有偷钱，没有就是没有！”

摊主骂骂咧咧的拿着书包里的钱走了。

沈卫东立马准备抢回来，谷老师拦住了他，把他带到孔子的画像面前说：“你对着孔子说老实话，你哪来的钱？是不是偷的。

沈卫东眼泪鼻涕一起下来了：“不是偷的，我省了三个月的早饭钱，我想让秦芸和振国回到学校。”

谷丽立马去问沈卫东的父母，核对了一下每天的早饭钱，刚好对上你书包里的钱。

谷丽立马蹲下来抱住沈卫东说：“对不起，卫东，所有的一切还是要从根本解决，中华必须强大，所有人才能读上书。你现在不吃早饭，以后还怎么用你的力量让中华强大。”

谷丽带着沈卫东去找摊主说明情况，看摊主的样子，他根本不想给。

谷丽憋了一肚子气，继续与摊主理论。

摊主说不过便动起了手，谷老师是文弱书生，沈卫东也只有一张嘴能骂，他们被打得很惨，谷丽一直在流鼻血，沈卫东的脸肿了半边。

谷丽用手细心处理你的红肿，不想让沈卫东有一点点痛。她强忍住疼痛告诉他，说明天就可以让摊主回来道歉，并且还会把钱还回来。

沈卫东沉默的摇了摇头，心里不是很相信。

第二天摊主恭恭敬敬的来给沈卫东道歉，并且赔了三倍的钱。沈卫东不可置信的看着谷丽，她只是微笑着说：“知识才是最强大的力量！”

谷丽用她的知识与智慧，成了沈卫东心目中非常厉害的人。

一天，沈卫东放学回家，忽然听见了一阵吆喝声：“天冷了，快给前方的战士捐一些钱吧！”

沈卫东怀着好奇的心跑了过去，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还是没有人捐款。正当你要走的时候，一个老爷爷一瘸一拐的走到了捐款箱那里。

老爷爷想干什么？沈卫东细心打量着他，他穿着一件单薄的背心，外面有一件破烂不堪的外套，穿着一条破旧的裤子，脚穿着一双黑色的布鞋，头发凌乱。他的手里拿着一大桶装满的零钱。

老爷爷应该家里钱不是很多吧，当他小心翼翼地把这些钱倒进捐款箱。沈卫东看呆了，拳头握得紧紧的。

老爷爷激动的说：“这是我辛辛苦苦存到的钱，现在捐给战士们。”

沈卫东疑惑不解，明明家境贫寒，为什么不用这些钱买件衣服穿。要是他有那么多钱，秦芸和罗振国早就回到学校了。

正当沈卫东疑惑时，有人问了这位老爷爷，他回答道：“因为前方的战士们在为中华的未来拼搏！”

说完，老爷爷就渐渐消失在人海中。沈卫东望着他的身影穿梭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像一道冬日的暖阳。

沈卫东联想到谷丽老师说的，要从根本解决问题，立马把存来的钱都捐给了前线。

一天，谷丽来给沈卫东做米线，她叮嘱沈卫东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好好照顾同学们。

不久后谷老师就去了国外。

时间飞逝，又是在一个下雨天，秦芸兴奋地跑过来告诉沈卫东说秦胜男考上了大学，还说等妹妹上完大学她就和沈卫东结婚。

沈卫东高兴得压抑不住心跳，就好像有一股甜滋滋的风，掠过心头。那天沈卫东拉着秦芸的手在河县里走了一圈又一圈，走到俩人的脚磨破了皮，但俩人就一直这样走着又走着。

只是最近县里不太平，秦胜男和一群同学天天上街喊口号，嚷嚷什么“光复华夏！”秦芸总是会教育着妹妹：“好好上完学，别再瞎胡闹了。”

不久后，秦芸又看见秦胜男和学生游行，传单漫天乱飞。

秦芸怒火冲天走上去时怀里也被稀里糊涂地塞了好几张，上面写着：日军贪心不足，占了东北之后，下一步就会占领北平、河南，中国人如果再不奋起反抗的话，就是亡国奴了。

秦胜男看见和秦芸怀里的传单，高兴的说：“姐姐，你想明白了呀！我...”话还没有说完，便挨了秦芸一巴掌。

秦芸生气地说：“你忘记咱父母是怎么死的了？难道想让我承受失去你的蚀骨之痛，快给我滚回家！”

秦胜男捂着脸，看了一眼便沉默地跑开了。

沈卫东立马冲上去追秦胜男，他在心里想，每次秦芸都是这样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嘛，又打她妹妹。

沈卫东追上胜男，她激动地说：“有国才有家！姐夫你给我好好劝一下姐姐吧！”

沈卫东劝了很久很久，她还是不为所动。

沈卫东回去安慰了下秦芸，让她在家里等，说会把妹妹劝回来的。

沈卫东想到张晋这小子嘴巴很厉害，并立马去他家，刚进去就听见争吵。

张晋父亲虚弱的大吼着：“书上教导你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真到了天下兴亡的时刻了，难道因为我这个父亲，你要退缩吗！”

张晋哭着说：“你就我一个亲人了，我走了，你怎么办？请让儿子尽孝！”

张晋父亲咳了口血说：“你要是不去！我没你这个儿子，我不愿你在我身前尽孝，只愿你在民族上尽忠，不要再说了！我已经托人为你写好了出征旗！"

张晋父亲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出征旗，上面密密麻麻地一片叮嘱：国难当头，日寇狰狞，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本欲服役，奈已过龄，幸吾有子，自觉请缨，赐旗一面，时刻省己，勇往直前，勿忘本分。

当沈卫东看着出征旗，热血沸腾，心里就像波涛汹涌的大海。

沈卫东去找陈文，他和赵雄收拾好行李准备参军，口中一直骂着是罗振国和张晋害死了谷老师。

听到谷老师死的时候，沈卫东的心像数万跟针插着，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内心无比的难受。

沈卫东立马去找罗振国了解事情真相，他告诉你陈文一点都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在那种情况下人之常情，并且自己马上也要去找弟弟了。

到底有什么误会解不开，几个好朋友就这样分崩离析。

回到家以后沈卫东在床上想着谷老师，想着那面出征旗，想了很久很久。

只是沈卫东一想到秦芸心里就难受，他不敢面对，在房间里写了很多七尺之躯许国难许卿的书信，然后又默默把字划掉。

沈卫东不想辜负秦芸，可国家有难，一个男人必须要承担起保卫祖国的重任。

一夜无眠。第二天，沈卫东抱着满腔热血告诉父母要去抗击日寇。他对父亲说：“我要是去参军了？你会不会我骄傲？”

父亲破口大骂道：“你这畜生……你母亲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就盼着你和秦芸结婚，你现在说要去当兵，对得起你母亲吗？对不起秦芸吗？要敢去参军，沈家没你这个儿子！”

母亲站在门口沉默了一会，她最终还是走了过来，摸着沈卫东的头。

“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你不用担心我，你爹刀子嘴豆腐心，打仗的时候小心一点，在部队里多干事，少说话。天凉了记得多穿衣，每天记得早点休息，晚上被子要盖好，不然着凉了，一定要多吃饭，家里不要担心，我们还有积蓄，照顾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母亲说着说着豆大的眼泪往下掉，沈卫东跪下说：“妈！东儿对不起你！”

沈卫东忽然觉得背后发冷，转过身。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他一脚把沈卫东踢出门外，嘶吼着：“滚”！

父亲重重关上了房门，沈卫东却在他摔门的一瞬间，看见他擦掉脸上的眼泪。

沈卫东跪在门口对着紧闭的家门狠狠磕了几个响头：“孩儿不孝。”

“快滚！”房内传来父亲的怒吼。

沈卫东只记得离别那天母亲把他送到半路便走了。

不久后沈卫东加入国军二十五师，云城保卫战打响。

沈卫东被团长派到云城做守城部队的队长，他负责守北城门，忽然来了一队担架兵，被单下覆盖着扭曲的肢体，一路哩哩啦啦地滴着血迹。

四周很寂静，沈卫东看到被单下死去的战士，身体里传来心被击碎的声音，就在这一瞬间，自己被毁得片甲不留。

沈卫东站在路障前，脸色惨白，抬担架的人一言不发，在黑夜下只管低头走着。守备军目瞪口呆地看着，胆小的直往后闪，胆大地推搡着往前去看。

几个士兵嘀咕着：“我的妈呀，怎么那么多伤员？他们可是打过大仗的，要不是这帮……这些弟兄在前边顶着，或许云城早失守了。”

抬担架的人阴沉沉地一言不发，担架下边一会就淌了一摊血，沈卫东猛然醒悟过来，强忍着痛苦说："快放行！或许他们还有救！"

守备军七手八脚把路障移开了，担架队立马进入城内。

可天刚刚亮时，城内几发信号弹悠悠地升上天空！一大批敌人冒了出来，连续地不断的掷弹筒向城门口轰炸，其中更夹杂着九二式步兵炮特有的沉闷响声，伴随着爆炸声的持续，捷克式机枪短促的射击声音时断时续。

有士兵大喊着：“南城的守备军怎么向我们开枪！”

腹背夹击的守备军根本抵抗不了，只能退往城内打巷战开始抵抗，四下里响着枪声，守备军被打的毫无抵抗力量。

守备军战友陆陆续续牺牲了很多，他们在死之前给了沈卫东三封遗书。

日军三五成群地在街头游荡，看见稍微像样的房门就砸开冲进去，制造出更多的枪声和烟柱，不时有从屋里逃出的人在街头被打死。

云城的河里开始飘过第一具尸体，然后是第二具，第三具……

还活着的士兵立马撤往后方，部队里一阵哄闹声。

“不可能，云城这样的防御工事绝对不会这么快失守！”

“肯定是云城里出了内奸。”

沈卫东和大部分守备军逃回团长死守的阵地，团长听了云城的遭遇只是摇了摇头，并马上安排众人在此死守阵地。

连续的不断地爆炸声源源不断传来，随着炮弹声渐停，远方的树林间一阵晃动。下一刻，几十名浑身是血国军士兵猛然从前方的树林冲出，拼命地朝这边山头的阵地跑来。

这些士兵身后的树林里，零星的三八式步枪声如同死亡的音符，一直就没断过。短短三百多米的距离，就如同一段死亡地带。不断有国军士兵被击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山上的沈卫东看到这一切，有的士兵满脸悲愤，有的麻木不仁，有的掩面哭泣。但大家都有一个同样的动作，就是无动于衷地趴在掩体里。

最终，只有十几个士兵安全逃到了小山的临时阵地上。

沈卫东大声骂道：“这些狗日的小日本，他奶奶的……。”

一名缠着绷带的中尉军官吃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血红的眼睛盯着对面的日本兵，涨红着脸地吼了一句：“杀...！”

随着一声闷响，站起来的军官浑身猛地一颤，瞪着眼睛晃了几晃轰然栽倒在地，前胸迅速涌出的鲜血很快染红了干燥的大地...

片响后又是一片死寂，没有人理会倒在血泊中的军官，大家只是开始时愣了一下，随即便继续沉默了下来，除了几个挨得近地伸头看了一眼，更多的人则是蜷缩在掩体里，拼命将头压得更低些，生怕成为下一个倒霉的目标。

连续几天的腥风血雨，沈卫东已经见识了太多的死亡，自己早已麻木，他甚至将死亡当成了一种最终解脱。

至于反击一下之类的，那就是一个笑话，以现有的武器，二百米外根本连个鬼都打不着。

更何况如今每个人枪里的子弹十个指头都数得过来，根本没有多余的子弹跟小鬼子搞什么对射压制。

剩下的残兵们已经自发地开始节约弹药。毕竟，一支没子弹的枪，在战场上还没有一根木棍好使。

一直低着头奋笔疾书的国民革命军团长叹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项艰巨任务。他慢慢地收起自己的钢笔，将一封遗书小心地揣进了沈卫东的上衣兜里，他整理了一下军帽，抬头凝视着大家。

“各位兄弟，连日激战，我已抱定不成功便成仁之决心。稍后，我将带军部人员坚守此地。入夜后，若形势难以挽回，则各师残存部队以团为单位，分三面突围，为国家，为民族，为我军保存一丝血脉！突围时，各部切记不用管我……。”

刚刚团长给的遗书，已经是沈卫东参加云城保卫战以来收到的第四封遗书，上天就像是在故意作弄他，战友们都会把遗书给他，就好像是你能一定活下去一样。

沈卫东开始讨厌起遗书，因为每一次收到遗书，就代表着会有战友离开你。

沈卫东心里暗暗发誓如果有一天自己快战死了，一定不会写遗书，也一定不会让人带遗书。

连续几天的激战，面对超过两个日寇联队的围攻，部队已经被彻底打残。数千人的部队如今残存的不过几十余人，里面至少二成是伤员。

如今筋疲力尽，弹尽粮绝，而追击的小鬼子，却仍然不肯放过沈卫东他们，一直紧紧地咬在后面，像一群饥饿的豺狼一样不断蚕食军队的血肉。

在经历长时间的败战和撤退之后沈卫东的兄弟和部队终于……终于…只剩下苟延残喘的他。

沈卫东终于有时间给家里写信，却收到父母亲给他写的四封信，里面夹着很多钱。

沈卫东听邮差说，本来还有几百封信件，但由于战乱，他又一直在四处打仗，很多书信都已被小鬼子截获。

第一封来信：

吾儿卫东

你参军入伍已有一百余天，对儿的思念，只有通过写信诉说

看最近之情况，日军越来越猖狂。国家到了如此地步，除为其死，毫无其他办法。只要儿能下定决心，我们国家五千年的历史，决不亡于区区三岛倭奴之手。为国家民族死之决心，海不清，石不烂，你决不可半点改变。

你打仗的时候要小心一点，天凉了记得多穿衣，每天记得早点休息，晚上被子要盖好，不然着凉了，一定记得多吃饭……家里平静安宁，望你吾担心。

慈母

第二封来信：

吾儿卫东

今天是你的生日，虽然下雨了，但还是闪透出微光来，于是我带着第一瞬间的光明来问候你。

纸短情长！生日快乐！在你生日这天母亲就不唠叨你了，望你一切安好！家里平静安宁，望你吾担心。

慈母

第三封来信:

吾儿卫东

你一直没有消息，离家也有几年，我好想你，家里平静安宁，望你吾担心。

今天是你的生日，不应对你说这些难过事。生日快乐～望儿一切安好！

慈母

第四封来信：

吾儿卫东

你最近过得还好吗？母亲又给你写信了，以前给你写了很多信。不知你收到没有。

我近来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回来，我开心的不得了，谁知梦醒了。

母亲又准备唠叨你了，少说话，多做事，天凉了记得多穿衣，每天记得早点休息，晚上被子要盖好，不然着凉了，一定要多吃饭，家里平静安宁，不用担心……

慈母

沈卫东眼中慢慢地浮上了泪水，竭力地忍着内心的思念，慢慢地，眼泪流了出来，一滴一滴落在家书上。

沈卫东对着家乡的方向，一直在磕头，口中念叨着孩儿不孝。

上级把受伤的沈卫东安排在青城，他一直不愿打开遗书，看到这些遗书，他都会想起战友牺牲的画面。

沈卫东还是强忍着痛苦，打开守备军战友们给的遗书，第一封遗书：宁为战死鬼，不作亡国奴。只是我哥已病重，物质生活，更断来源，望卫东兄为我善后。人之相知，贵相知心，想必卫东兄必不负我。

第二封遗书：此次抗战乃民族国家生存之最后关头。我抱定牺牲决心，不能成功即成仁，为使中华民族永存世界上，卫东兄，我先牺牲，请你一定把这封遗书给我寄回家。

第三封遗书：大哥，对不起！我第一次没听你的话，是我把你敲晕了，就算军令如山，这一次我也要违抗军令，让你活下来，毕竟在战场上，一个连长可比一个小兵重要多了，更何况你还是我的好大哥。

生经白刃头方贵，死葬梨花骨亦香。抗战到底，始终不渝，即小鬼子一日不退出国境，九连则一日誓不还乡！

小鬼子马上又要进攻了，我会背上炸药包和他们同归于尽，等你醒来，肯定会找我，而我已经化成灰，飘往了家乡，我就不写地址让你知道我马上要牺牲了。

大哥！腊肉配冰棍，是你教我的，下辈子，可别忘了。

第四封团长的遗书：军人战死沙场乃是本分，没有什么值得悲伤的，只是双亲年高，请卫东兄弟予以照顾。

沈卫东把战友们的遗书寄回他们的家乡，沈卫东发誓竭尽全力照顾好战友们的亲人，但遗书上的地址已是日寇的占领区，他只能省吃俭用把所有的钱寄给战友的亲人和自己的双亲，但这些永远不够。

沈卫东开始永远在问任何人要任何东西，要到别人开口破骂，要不到无所谓，要到了立马去换钱，这样就又可以给团长的母亲和自己的双亲寄点钱了。为了省钱，他甚至上茅坑都不带纸，就蹲在那儿就开始嚎叫到“给我来张纸啊！”

只是最近沈卫东一直没收到父母亲的来信，他很担心，每天都焦急的睡不着。

现在陈学平脑海里面还是那个问题，云城到底怎么失守的。

沈卫东抠门的原因终于弄清楚了，在陈学平的心里面沈卫东是一个好兵，他发誓，一定不会让沈卫东再收到遗书，一定会打好每一次仗。　　23531/10909828

沈卫东继续追问道：“还有其他的没有？”

罗振国大骂道：“你烦不烦，俺什么都没有，给俺滚蛋！”

沈卫东经常带着罗振国、张晋、周静琪，去偷偷拿起地里的西瓜吃，这基本是他们们有生以来瓜吃得最多的时候。

沈卫东还会把偷来的瓜与赵雄和秦胜男分享，当秦胜男吃得正香时，秦芸过来就是一巴掌打在脸上：“秦胜男！你怎么那么不听话，别人给的东西你就乱吃吗？”

“——振国！——振国！——振兴祖国。”那人大喊着。

沈卫东转过头看向了陈学平说：“长官，我肚子疼，你有没有厕纸，能不能借我一点？”

沈卫东冲上去前去与秦芸理论：“就吃了一块瓜，怎么动手打人呀！”

秦芸深深地低下头说：“你们都是有父母的人，要是偷瓜被人发现了，会有爸爸妈妈赔，可我们呢？”

秦芸的眼眶里浮起泪光，拉起她妹走了。

沈卫东不馁的说：“有没有烟？”

沈卫东不耐烦地说：“俺不抽烟！煤油火机要不要？”

忽然有人大喊，把陈学平的思绪拉了回来。

如果他蹲茅坑没有要到纸，就一直蹲，蹲的时间难以想象，此人抠门真是到了一种境界。

陈学平刚想上去继续了解，又是那股神秘力量把他拉入了沈卫东的世界。

关于沈卫东的回忆渐渐涌上心头，他幼时从云南来到西安河县，父母告诉他要在这里经商，要赚很多钱给你娶媳妇。

沈卫东从没见过见女孩哭，心里一阵内疚，也第一次对女孩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沈卫东上学的时候，遇上了人生中最有希望与勇气的人。一个叫谷丽的代课老师。

刚到厕所就陈学平听见沈卫东大喊着：“给我来一张纸啊！”

“振国，我沈卫东又来找你要吃的了？”沈卫东走过去说。

罗振国白了沈卫东一眼：“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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