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云：我，郭麒林亲哥，振兴相声

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昨日里阴天渭水寒——”

嗬，这调门儿高！

侯耀纹已经是下意识地一边用手在腿上打着拍子，一边摇头晃脑地小声跟唱了起来。

旁边的石复宽见他这般模样，觉得自己这老搭档实在是有些好笑。

郭怀瑾唱的时候，从来都是带着表演的。

他唱到“蛤蚌儿”，这手与眼就一定会落在地面上，仿佛他面前就是一片细软的沙滩。

那海浪拍打着礁石，溅起了几尺高的水花，颗颗洁白莹润，在阳光之下闪着微光。

等到海浪涌到岸边，就开始一层一层地冲刷着那一半埋在泥沙之中的蚌壳。

而当郭怀瑾唱到了那鹬鸟从天上飞落到沙滩上，他的手指和眼神也跟着轻盈地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仿佛随着他手所指之处，目光所及之处就当真有一只鹬鸟落在了那蛤蚌儿的前面。

侯耀纹见状，眼中又是一亮。

这孩子的表演，倒是有几分戏曲门手眼身法步的意思。

这手眼身法步，乃是戏曲演员的基本功。

手为势，眼为灵，身为主，法为源，步为根。

旨在通过手势、眼神、身段、规矩和台步的环环相扣，去呈现出戏曲表演意境和神韵。

而郭怀瑾如今这身段儿和眼神，带给侯耀纹的正是这么一种感觉。

这是一种极具艺术审美的享受。

想到这里，侯耀纹开始更加认真地观察起郭怀瑾的表演。

“那鹰扦，蚌肉疼难忍——

蚌夹，鹰嘴两翅扇——

打南边儿，来了渔翁一位——

有一位，渔翁是来到了岸边——

他倒说，欢喜欢喜真欢喜——

蛤蜊蚌儿，就酒鹬子换钱——”

郭怀瑾此时的神情与语调就已经换上了一副天上掉馅饼的欢喜模样。

这是已经带入那渔翁的角色了。

侯耀纹点点头，这孩子在角色之间的跳进跳出倒是利索。

“有鹬鹰，落下了这伤心的泪——

我叫一声，蛤蚌儿要你听言——

那早知道，落在了渔人手——

倒不如，你归大海我上高山——

你归，大海饮天水——

那我上，高山乐安然——”

唱到这里，郭怀瑾的表情带上了几分黯然。

正如同那因为彼此争斗而让路过的渔翁捡了便宜的蛤蚌儿和鹬鹰一样。

为何要斗呢？

那蛤蚌儿生长在海岸边，本就是得天独厚的物种，才能够内藏光华耀眼的宝珠。

那鹬鹰子翱翔在天地间，本也是得天道眷顾，才能够在有限的生命里见证世间无限的风光。

但如今，却因为双方争持不下，造成了两败俱伤的局面。

从此，蛤蚌儿无缘再归大海，鹬鹰子无缘再上高山。

最后两句唱词，郭怀瑾又加大了他的声音，仿若他当真在劝诫着眼前的众人。

“这就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了——

你是伸头，容易是退头难——！”

郭怀瑾一首唱罢，最给他面子的郭麒林和张小辫儿照常大力地鼓起掌来。

张小辫儿此时的眼睛又是亮晶晶的了。

已经听过了两首太平歌词的他已经确认了，他要学相声！

他要学会这些唱，而且要把这些好听的传统的唱，唱给更多人听！

石复宽和余谦也是乐呵呵地鼓了几下掌。

因为这孩子唱得实在是好，心中都暗暗觉得这回他们是在侯门面前长了脸了，故此心情好得不行。

尤其是石复宽，这种在亲搭档面前显示小辈能耐的爽快，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然而侯耀纹此时的神情倒是与之前那兴奋享受的状态不同。

因为他在思考。

因为他在回味。

他如今的脑子里都是这孩子那通身的气派。

那是一种梨园名角儿身上才有的清贵。

这种清贵，在相声门中是极为罕见的。

因为相声说到底，还是一门极其接地气的艺术。

故此，能在这种艺术中，既完成好你的表演，又能展示出一种独特的气质，是很不常见的。

侯耀纹说了一辈子的相声，他认为古往今来的相声艺人里，只有两个人给过他这种感受。

头一位是有着“万人迷”美誉的李德洋先生，这是德字辈的大前辈。

二一位则是他的父亲，侯宝琳先生，这是宝字辈的。

而如今，他碰到了第三个人。

这第三个人，就是这个叫做郭怀瑾的半大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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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长身玉立，右手气势落于胸前，眼中灼灼看定远方。

只这一个起范儿，侯耀纹就没忍住微笑点了点头。

然而，他大约真的是没有享受天伦之乐的福气。

前任妻子与他离婚后，他与大女儿关系就逐渐疏远，而他如今的这段婚姻似乎也并不是很愉快，导致他与小女儿的关系也不算太亲近。

郭怀瑾想了一想，今天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听过他唱白蛇传了，这时候就再换一首好了。

甭管这孩子唱得怎么样，起码他浑身的气质看着就像个角儿。

作为相伴了数十年的搭档，石复宽在旁边看着他，实在是心疼不已。

因此今天难得看见老搭档这跟小辈在一起其乐融融的样子，石复宽心中也是倍感欣慰。

“出了水的，蛤蚌儿晒在了沙滩——

郭怀瑾此时左手手里握着的是侯耀纹自己日常用的一副玉子板。

他手腕用力，有松有驰，一串儿灵动连贯的花点儿就送入了在场众人的耳中。

因为余谦的夸赞，此时侯耀纹点名要听郭怀瑾唱太平歌词。

但他心里虽然这般腹诽，却也实在是为搭档开心。

他这搭档虽然功成名就，但在感情路上却走得不顺。

他一共结过两次婚，每一任妻子都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大女儿如今有二十二岁，小女儿已经四岁了。

半悬空，落下了鱼鹰子——

紧翅，收翎往下扦——”

而且嗓音清透，听过如同在夏日炎炎喝下了一杯加着碎冰的冷饮一般。

“那我来一段儿鹬蚌相争，您几位多指点。”

侯耀纹笑着点头，满是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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