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纨绔子弟[穿书]

209、相见欢08

奚指月道:“哪会如此。”

陆九思远观已觉不妥,绕着石台走过半匝,得细了,脚步顿下,迟疑道:“传闻中的遇仙处……多半是假造的。”

奚指月也见了那再明显不过的台座形制,含摇头。

陆九思揣摩着传说故事,心道那仙人修习的必定不是佛,否则林中阴翳,昏昏沉沉,放眼望去见颗锃光发亮的脑袋,富家小姐哪里还会动心?又何苦为了个秃头将己折腾得茶饭不思,神魂颠倒?

他合情合理地揣测道:“怕不是寺里大尚搬来的,做个场面,将人骗上山来,好多赚些香火钱。”

两人直身站起,被拨开的杂草合拢回去,重新将题刻掩住。

“未必是书生刻意作伪,题刻也说是当年得老叟手指石台,认作遇仙处。”奚指月倒不觉得扫兴,再眼石台,转身朝林外走去,边道,“九思观书既多,然知道山泽畔总有许多故事,人言传布,无不失,况且百年丘墟,当年人也早化作抔黄土。”

陆九思直道不敢当。他翻书虽多,哪比得上尽阁中藏书的祭酒。

奚指月道:“何必藏拙。你可认得眼前石阶?”

步出桃林,仰头见古寺,寺前有石阶百级,俗人呼之百步梯。

“正巧过。”陆九思接过话头道,“说是从前城中有个火居道士,妻儿双双得了怪病,久治不愈,祓禳也无益。道士求助无门,忽闻城外来了个云游尚,善治奇症,药病除,道士无,只得背叛了祖师爷,找上门去。”

“尚住在山中,云遮雾绕,石阶无数,道士清晨前来问药,行至日暮,仍不见人。道士连来了三日,每日皆是如此。第三日夜中,梦见菩萨指点,方知心诚则灵。心中有佛,百步不过咫尺之遥,若无诚意,近在咫尺也寻不方门。道士幡然醒悟,从梦中惊觉,睁眼哪有什么百步石阶,尚住的草庙明明在眼前。”

“道士后来皈依佛门,修了寺庙,又在寺前砌了百级石阶,警醒弟子。”

陆九思不爱类传道故事,将方志中所见种种说教都略去,只捡了有趣的段说来。

奚指月走上石阶,回身问道:“那石阶可是百步?”

陆九思没想过事,他说了,饶有兴致地跟上,边走边数,心中默记,登上最后级石阶后合计,恰是九九八十级。

“怪了。”陆九思挑眉道,“九九重阳,是修道者的讲究,大尚怎会挑中么个数?”

奚指月道:“石阶似旧,寺庙却新。地方往日该是座道馆,馆台虽毁,石阶还在。”

他说得委婉,陆九思明白了话中意思,直白道:“大尚霸占了处风水宝地,又编了个故事抬身价,强说是人家道士愿皈依的罢了。”

奚指月见他对寺中尚的所作所为耿耿于怀,不由失。

陆九思眼珠转,道:“不能总是你来考我,我也要考校考校你。”

奚指月莞尔道:“但考无妨。”

长阶尽头是座石桥,连同庙门。陆九思指着两人脚下桥身,问道:“你瞧桥长得像什么?”

石桥微拱,两侧低,中高,头尾抱鼓盘曲,大小,不比寻常。桥下流水潺潺,清透见底,映出桥身秀挺模样。

奚指月端详片刻,方要开口,陆九思抢道:“像条长蟒不像?都说座石桥是山中蟒蛇所化,我过则游记,记的是个道士与蛇的故事。道士想在山上修个道馆,偏被条小溪拦住,溪旁还有条恶蟒,修行多年,将化成精,恃修为,要将道士生吞活剥了。”

“道士武斗不过,只能智取,将那恶蟒顿恭维,夸它身长力大,举世难及。恶蟒被夸得飘飘然不知所已,道士趁机道,偏巧他有两物,比恶蟒身长,比恶蟒力大,倘若不信,大可赌。”

他的目光狡黠,似乎与当初那道士站在处,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早已想好怎么将眼前的人问倒。

陆九思问:“道士行囊空空,只腰挂了葫芦,你可知他如何与恶蟒比试?”

奚指月道:“九思不是真心考我罢。”

他伸出两指,指向前方小溪。

道士解下腰葫芦,将所盛清水倒入山溪。溪水奔流,穿河入海,绵延百里,非区区条长蟒能比。

陆九思道:“还有样呢。”

奚指月以手指地。

道士又躬身捧起抔黄土,洒向山脚。累土成山,负重万石,恶蟒力气再大也难以与之争锋。

愿赌服输,恶蟒变作长桥,横跨溪涧,为道士引路。道士得以行至对岸,修筑山馆,广招门徒,赚得偌大声名。

渡了他程的石桥,是两人脚下座。

登上小山,路循石台、百步梯、长桥而来,行庙前,两人所见都是寻常事物,只因博闻广识,才觉别有意趣。来的换作是任旁人,都不能如两人般相谈甚欢,不觉日影渐长,暮之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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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最负盛名的鸡鸣寺,两人还不曾进去,却也觉得不去无妨,今日已够尽兴。

他们可兴尽而返,枯守庙门的神算子坐不住了。

两人在桃林前驻足时,他已从山上窥见。见多了痴男怨,他老神在在,等着生意主动送上门来。没想两人从出了桃林,逛了东边又去边,将山中的破烂石头都了个遍,也没绕庙前,叫他等得头昏眼花,饥肠辘辘。既然已经不辞辛劳爬上山来,对鸳鸯怎的还不来求求姻缘?

两人在林徐行百步,见座石台。

石台长宽各约半丈, 高三尺,底部是覆莲座,中饰有宝珠、忍冬纹,顶端平滑如水,刻有道道短横,似水中生出涟漪。

“予日与二三子游其,偶识叟,素发垂雪,指石台曰:此陆氏遇仙人处。累石成台,斯人神伤冥思处也。勒碑为痕,记时岁不我与者也。林木葱笼,盖昔人手植,今犹在也……”

“《诗》云:‘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或曰君子居乱世而不改其度。予谓风雨晦暝,时好见所期之人,心悦神摇也。既见君子,不知旦夕,汤若士所谓情不知所起,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正复如是……”

在陆九思来, 等举动倒着没有必要。祈福倘若都得应许,世哪里那么多念嗔痴恨。捐了纹银换块木牌, 不如施舍与路旁乞儿在。

反影入林,映照石上青苔。

“今人重利轻别,抱柱无信,恐累其身,安得佳人如陆氏者欤。予故为之记,谨告后人。”

碑文末尾缀着行题名,称江陵后学云云,显然是城中酸儒笔墨。

陆九思字句过,被酸得牙疼,捂了下腮帮,道:“是我误会大尚了。”

山最知名的是古寺, 最热闹的是桃林,他想要带奚指月览的却并非两处。

传闻中那家小姐初见仙人的地方留有座遇仙台。仙人归去,真迹仍在,才是修道之人该去的清净处。

时节已经入夏, 小荷露角,落英化泥,山然没了那许多痴男怨, 只见他们留下的枚枚祈福木牌悬挂梢头,随风荡动。

他停在石台另侧,此先已弯腰拂去台边丛生的杂草,露出截台身。他指着被掩住的石刻对陆九思道:“你题字。”

陆九思走他身旁,与他道俯身辨识。石上刻字已被侵蚀,犹清晰的部分还能认个大概。两人熟读诗书,知晓行文章,句读亦不勉强。

陆九思以指腹点石,逐字辨认道:“江陵城北旧有鸡鸣寺,庚申祸起,毁于兵燹。善士陆识微等撤而新之,岁在丁酉,时维孟秋。寺既落成,征予来记……”

惯爱才子佳人故事的果然还是那些个穷书生,日日愁着买不起笔墨纸砚,躺在漏雨漏风的宅中,盼望哪家千金慧眼识珠,好让个儿成东床快婿。将故事里的才子换作仙人,也不例外。

酸儒胡乱编排了故事,将人诓来,若没被戳穿还好,只道当真见了仙人真迹,欢喜地来,欢喜地去。倘若像他们样不幸破的,又如何是好?

覆莲座多见于佛家造像,作佛陀、菩萨立像的底座。林中只有个光秃秃的石台已是怪异,要将此附会成遇仙之所,更是牵强。

他从林走过, 信手将垂至眼前的木牌翻开, 见上面端端正正写着行“愿得长生”, 不知是为己或是亲故祈祷。旁是枚“与君相知”,背面又有朱笔斜书“断念”二正字,以簪花小楷下注“今生既已休矣,所盼唯有来世,日日祷之,念此念此”, 字字痴缠, 如有质。

他松开手, 那木牌在空中荡开, 撞上奚指月的掌心。奚指月将木牌摆正, 擦去尘渍, 侧身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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