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羊

谢锡偶尔也差使谢檩桉放放羊，但谢锡最主要的，也是最引以为傲的，还是他“赶尸匠”的名头。

“叔，明天带我去柳大师那儿瞧瞧吧？”谢檩桉烧完全部纸钱，戳着炉子里的灰烬，眼里不带一丝光亮。

“……好”

谢檩桉有个从小在孤儿院相依为命的妹妹，后来他们被谢锡这个小叔认养，一直在这个名为“牧羊村”的村子长大。

顾名思义，牧羊村的村民世代以牧羊为生。

谢檩桉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牧羊村里见的鬼物和死.人多了，他便常常做噩梦。

他几乎每夜都被梦魇缠身，逐渐的，他开始分不清哪个是恶梦，哪个是预知梦。

他一开始没有把这个梦当一回事—作为哥哥，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恶鬼对他的妹妹下手。

可在那之前，谢檩桉也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有梦游症。

梦醒了，他的妹妹也早已命丧黄泉。

随着时间长了，谢檩桉不像以前那样时常做噩梦，他对于预知梦的掌控也越发清晰。

可越是这样，谢檩桉心中的愧疚越是日与俱增。

谢锡清楚，必须帮谢檩桉解开这个心结。

“把东西收拾收拾，回去睡吧。今日七月十五，鬼门开，百鬼夜行。”

谢锡透过厚厚的墙仿佛在看向屋外，神色晦暗，“有些东西，不是你现在就能沾染的。”

“……我知道了。”谢檩桉手上的动作一顿，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双眸，使人看不出情绪。

谢檩桉接着便一言不发，把炉子里的灰烬清理完后，把炉子放到墙角，自个儿回屋去了。

谢锡知道多说无益，靠在太师椅上仰头吸了口茶烟，双目紧闭，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过了半晌，谢锡才起身，从角落捡起一袋麻袋出门了。

也是谢锡走后，一个诡异的黑影悄无声息地钻进了院子，动作无比娴熟。

那个黑影有一人高，脚步格外轻盈，像是在跳着欢快的舞蹈，却透露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诡异。

谢檩桉对此浑然不觉，托着腮坐在炕上纠结要不要偷偷溜出去看看妹妹。

谢檩桉眉头紧锁，一双被刘海遮盖住的灰棕色眸子死气沉沉的，仿佛一个常年生活在阴暗里的人。

因为他一双怪异的眼瞳，他从小就被人视为不详。

在他看到的他父母的照片里，两人都是琥珀色的漂亮眼睛，而他的妹妹则是颜色较深的黑棕色。

只有谢锡的双眼也是灰棕色，他多次询问谢锡，对方却都言辞闪烁。

再后来谢檩桉就越发沉默寡言，也不再时常问谢锡问题了。

归根结底，还是妹妹的死，让他一辈子都活在了阴影当中。

谢檩桉看着脖子上挂着的小桃木剑发呆，外头却传来了一声惨烈的鸡叫。

谢檩桉一开始还以为是谢锡准备晚上吃鸡，没多想，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不对。

往常的中元节谢锡都不会杀鸡，今天会怎么一反常态？

房子隔音烂，除了那一声鸡叫以外，他似乎还听到了一些细碎的脚步声和铃铛声。

像是人踩在谷壳上的声音，却要轻盈一些。

难道是鸡?

谢檩桉忽然感觉不太对，他家的谷仓平日都是锁着的，鸡怎么可进得去？

难道是有人趁着鬼节大家不敢出门趁火打劫，想来偷鸡？

想到谢锡千叮咛万嘱咐他不能出门，谢檩桉皱了皱眉，有些担忧地看了谷仓的方向一眼，还是走出了房门。

只要不走出院子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轻声来到谷仓前，入目的便是满地的鸡毛和斑斑血迹。

谢檩桉也不是没见过谢锡杀鸡宰羊，但乍一眼看过去，还是被恶心地有点反胃。

忍着那股子恶心，谢檩桉小心翼翼地靠近仓门，探着脑袋往里瞄了一眼。

里面除了一些鸡的尸骸和残留的脑袋以外，什么也没变。

看来那个玩意儿还挺挑，看不上其他的粮食，倒是把他家的鸡吃了。

谢檩桉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除了开着的院门以外也没发现什么异常，甚至连鸡圈里的鸡都一切如常。

谢檩桉关上院门，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

他和谢锡以及他的妹妹谢窈窈几人都有阴阳眼。当然，他和谢窈窈都是在来了村子后才激发了“阴阳眼”的。

恐怕这个“牧羊村”中，藏着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

也因此，谢檩桉有些毛骨悚然。

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偷食了鸡，那么那个东西会不会还没离开，甚至现在可能还躲藏在什么地方窥视者他呢？

.

“唉，刚夸完你，怎么又不稳重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希望你能去看看你妹妹。”

“可是不行，至少今天不行……”谢锡愁眉苦脸的，有点不敢对上谢檩桉的眼睛。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预知梦。

在梦里，他妹妹谢窈窈的尸体被恶鬼挂在了树杈上，死前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乞求和希冀。

一个看着十六七岁的少年老练地翻动着炉内的纸灰，歪头看了看一旁面色沉重的大叔。

谢檩桉当然也知道今天不行，但听到谢锡的话还是有些失望地垂着头，一言不发地往炉里一个劲儿地塞纸钱。

可“他”却如同冷血动物一般，眼睁睁的看着妹妹死于非命。

而后来，谢檩桉在梦游时经历了这一切，只是他对此浑然不知。

等清醒后谢檩桉就看到了他的妹妹整个人被吊在老树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地停留在谢檩桉身上，瞳孔比原先放大不少。

谢檩桉往炉里塞了一小叠纸钱，闷着头搅动着炉内的灰，过了许久才闷闷地说道：“小叔，我想去看看妹妹。”

谢锡思绪瞬间被拉了回来，手微微一颤，摇头叹着气。

温暖的炉火随着风扇的吹动而微微摇晃，明明正值一天最炎热的时候，屋内点着的炉火显得格格不入。

谢锡和谢檩桉是村子里唯二的赶尸匠。

原本谢檩桉以为他即使没有了父母，也能和小叔还有妹妹一起生活。

不料一个幽深寂静的夜晚，他不为外人所知的能力发动了。

面色不再是之前少女的红润白皙，而是变成了灰白。

谢窈窈是被恶鬼活活掐死的……

谢锡叹了口气，他知道他这个侄子一直对妹妹的死无法释怀，如果柳大师能帮他解了这个结，也是不错的……

“小叔，把风扇关了吧，一会儿纸钱飞出去就该着火了。”

“哦哦，对对对！”男人显得有些魂不守舍，关上风扇又坐回木椅上叹气，“还是檩桉仔细，唉，以后小叔恐怕就得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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