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西东

“还是要努力找些法子，挣些命数，想办法去看一看那云端之上的风景。”

“但是感性认识之下，这里普通人的平均寿命不过才三十来岁。”

言罢他仰头长叹：“本以为意外来到这个世界，能多活几载光阴。然而现在看来，凡人之寿何其短也？”

良久，良久，他回过神来，大步离去。

“宛如昙花初开便败，又如蜉蝣朝生夕死。这样的生命有什么意思？”

他这才站起身，拍拍身上那件青色短衫上的尘土，向其中一头黄牛走去。

这时突然一阵喧哗，就见不知从哪处林间钻出了三三两两的孩童，嬉笑打闹着向山坡上的牛群走去。

这些牛儿倒也柔顺，纷纷跟随自己的小主人沿着一条蜿蜒的山路向山下走去。

“嘤嘤，你刚才躲哪里去了？怎么不来跟我们一块儿挖蚯蚓？”

“刚一出现，又痴痴傻傻地躺石头上发呆，莫不是在想史黛拉？”

青衫牧童只顾埋头赶路，突然听闻身后传来放肆的调笑声，不用回头他都知道发声的是谁。

脸上微微闪过一丝愠色，却很快消失无影。

他也不回头，只是大声应道“亨利，又不乖了，下月的糖果没你的份儿了。”

说完也不顾后续，只是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若是细心些，就会发现这牧童的形貌与其他孩童略有不同，竟是黑发、黑瞳、黄肤的东方面孔。

虽说西方也有些发色、瞳色、肤色相似的族裔，但个中区别对于稍有见识人的来说仍不难分辨。

很不幸的是小景逸的东方名字按照西方的发音习惯读出来确实类似“英英”。

只不过亨利·阿方索那个捣蛋鬼非要学着自己幼小妹妹的哭声“嘤嘤”来称呼他。

有他起头，这个叫法便传开了。

一开始小景逸是很生气的：“你才嘤嘤怪！你全家都是嘤嘤怪！”

后来也就释然了，只是耐心地教会自己的几个好朋友和邻居学会东方读音后便也由他去了。

至于亨利调笑时捎带上的史黛拉，则是他的朋友，史黛拉·凯普莱特。一个脸上长着雀斑，活泼爱笑的小女孩。

“史黛拉”在南方的罗曼语中本意有星星的意思，那个小女孩也的确长了一对星星般璀璨的眸子。

上周史黛拉跟着叔叔家的船去了诺瓦湖南边的诺瓦城，同去的还有他的几个朋友。

本来他也是要一道去的，只不过受了一场风寒耽搁了。他鼻梁上的青痕便是那时被爷爷整治留下的。

他虽拼力想抗拒这不靠谱的偏方，但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

约莫走了三刻钟，便到了若桑城。

弗洛河和卢夫河穿城而过，鳞次栉比的民居分布其间。

若桑城并没有像东方的城池一样建立起高大的城墙，只是一个沿着湖畔平坦谷地分布的大型聚落。

只有领主和贵族才住在坚固的城堡里。

走过流水潺潺的卢夫河上一座小石桥，右转再行里许便是景逸的家了。

院墙上爬满了碧绿的爬山虎，门洞两侧紫藤萝瀑布般垂下，迎春花则在小门楼顶端占据了一大片地盘。

景逸还没进门，犬吠声便远远传了出来。

刚推开院门，一条黑犬便合身扑了上来，力道之大，几乎把他扑倒。

他站稳身形，整整略有些凌乱的衣裳，这才略有些无奈的道：“小黑，说过多少次了别这么扑我。爷爷又不在家吗？你且先去，等会儿跟你玩。”

看小黑摇着尾巴踟蹰不去，这才笑道：“果然瞒不过你的鼻子，路过屠夫家时买了些骨头。”

边说边从挂在牛脖子上的褡裢中取出两块骨头，分两个方向远远扔了出去。

小黑欢快地尖叫一声，朝扔的远的那一路追过去了。

看着小黑越发矫健敏捷的背影，景逸回想起了它的身世。

当年爷爷遇到一个莱茵帝国的商贩，他板车上载着一只刚出生不久的病恹恹的的牧羊犬，爷爷便花大价钱将其买下了。

草茎入口带涩，他将之吐出，低头喃喃地说着什么晦涩难懂的胡话。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

此刻，优雅的白天鹅正在蓝绿色的湖水中缓缓地游动着，不时弯起修长的颈项用喙拨弄着油亮柔顺的羽毛，湖面上不时有鸥鹭掠过。

牧童却对这美如画卷的湖光山色并不感兴趣，似乎已早已熟悉到厌倦。

那是一处阳光温暖的山麓，墓园里散落着星罗棋布的墓穴，其间却有些渗人的阴风阵阵吹过。

“虽然样本过小，维度很少，数据太过粗糙，得不出什么令人信服的统计学结论。”

终于，来到了一处绿草如茵的山谷，远处几头黄牛正在低头吃草的。

他才略略放心下来，找了树荫下一块平坦的大青石，躺了下去。

牧童名叫景逸，几天前他在领主城堡前看到了几个脸上还有绒毛的卫兵。又想起了他跟爷爷去婚礼蹭饭时，见到的那对年轻的过分的新郎新娘。

他嘴里嚼着不知从何处摘来的植物根茎，脸上看不出任何惊慌害怕的神色，

那是一张圆润润的白里透红的娃娃脸，眉眼甚是好看，只是鼻梁上一道淡淡的青痕略微有些不和谐。

许多年后，将要离开这个世界时，景逸将会回想起，他八岁时在墓园里观碑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牧童没有注意到的是，后方重重墓碑之后，一个青年军官眼中闪着精光，正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牧童沿着一处小径绕过山脊，他脚下不远处出现了一方澄澈如明镜，烟波浩渺不知其几千里许的大湖。

正是卢兹王国第一湖，诺瓦湖。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他心中升起。他才在今天放牛时偷偷来到墓园，探查了一番。以印证心中的猜测。

不一会儿，夕阳便要落山了。

他眯起眼睛远眺，北方天边汝拉山脉群山山顶仍有去岁残余的冬雪未曾消融，远远望去仿若一顶顶浅浅的白帽子。

园中，恣意生长的青草已能淹没脚踝，间或有星星点点的火绒草与蒲公英点缀其间。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青衫牧童正穿梭在一个个坟墓边，不时停下看看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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