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局生物分局

先不说别的，被扣上“四旧”帽子之后，还能继续在学校任教，恐怕整个西南除了王扬东之外就找不出第二个了。何建华觉得，应该是里广大学的对于王教授的专业知识很重视。

之后或许是因为那位领导的嘱托，也或许是村里考虑何建华家的家庭情况，就被推荐进了大学。

进了大学后，他闲下来就会在学校饭堂帮忙干些活，加上领的生活补贴，每顿清汤寡水这几年也就过了过来。

他有一个小册子，里面把这些山羊猪牛的进食情况，排便跟生病记录的十分详细，久而久之对于这些动物的事，甚至比管理农厂的负责人还清楚。

对于动物他有一种天生的热忱，这几年来对于这方面的学习，甚至不亚于自己所选的专业。有疑惑时经常去请教这里广大学唯一生物领域的教授王扬东，不过就算这个对知识渴望的年代，因为被扣上“四旧”的帽子，很少有人敢来上他的课或与他有交集，当然何建华除外。今年年初，平反文件下来这样的情况才略微好转。

王扬东说道：“时间过的快呀，你们这届学生就快分配工作了，有什么打算吗？”

何建华挠了挠头，傻笑着回答道：“我能有什么打算啊，还不是分配到哪就去哪。”

王扬东笑了笑，“你小子，我看你对自己选的这个专业不是很有兴趣，真这么想的？”

何建华一阵傻笑，没有回答。

“你们家成份不错，学校应该会分配个好单位。不过，人这辈子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不做点自己感兴趣的事，就浪费了，确实可惜。”

“王教授，我这人性子直，有话你就直说吧。”

王扬东低头一笑，满头霜雪中夹杂着几根灰丝，显得些暮气沉沉，他说：“今年神农架野人考察给了我们学校几个名额，你可以去报名试试，表现不错的话，说不定能进生物研究院工作。”

听到这个消息，何建华心里有些激动，但仍旧有些顾虑，小声说：“可是……。”

王扬东猜出了他的顾虑，笑着说：“这次考察会有国家的补贴，一个月三十块。另外会有很多生物领域的教授会去，可以学到不少东西。”

何建华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轻轻点头说：“我考虑一下。”

“那好，考虑清楚了去教务处找林磊教授。”王扬东清楚何建华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做任何事，他都会前前后后把所有事考虑周到，所以也并不生气。

何建华小声问道：“去年不是听说有考察队去了，结果怎么样？”

王扬东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去年老黄他们带队，好像听说是收集了一点毛发跟脚印，但也不能作为证据，所以今年打算组织几百人的大队伍对神农架做一次深入考察。”

何建华脸色吃惊，消息闭塞的时代能够知道这些消息，非常不容易。而对于去神农架参加考察队的事，对本身就激动万分的何建华来说又增添了几分兴趣。

何建华目光转到王扬东桌面上堆放的一叠书上，最上面是一本《华阳国志》。或是察觉了何建华的目光，王扬东把那本《华阳国志》移开放到桌子一边。《华阳国志》之下是《晋书》，随后王扬东又移开了那本《晋书》，最下面是一本跟立着的手掌差不多厚的《史记》。

为什么一个生物教授的办公室里会有这么多古史，何建华心里知道，像这样的书不知道王扬东还收藏了多少。其目的正是因为王扬东一直以来追寻研究那神话中的生物——龙。

王扬东目光和蔼的看了几眼桌面上的古籍，然后抬头看着何建华，瞧着何建华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打趣说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别憋坏了。”

何建华长舒了一口气，问道：“王教授，您研究了一辈子，龙究竟存不存在呢？”

王扬东闭上那只已经瞎了的右眼，揉了揉，苦笑道：“不知道。”

何建华本想叹一句“何必这样花一辈子的时间浪费在那只在古籍与口口相传的故事之中才存在的生物上。”

不过他觉得自己身为晚辈这样的劝解有些不妥，便把话咽了下去。

王扬东早就猜出了何建华想说出口的话，因为这些年月已经听过无数次了，不管是那早已经弃他而去的结发妻子，或是同在大学求学的老同学，又或是同在大学里授业的老同事，还有那些离真像最近的人，都对他有过劝告。

王扬东叹了口气说道：“你要记住，人类只有证明一件事或一种生物存在的本事，那些信誓旦旦言之凿凿说不存在的人，不过是基于自身的傲慢与自大。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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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的进步从来不是靠的傲慢与自大，从古之至今都是敬畏与求知推动着人类文明前行。”

王扬东的话或许有些道理，但如今的何建华却没有那么感同身受，只是出于礼貌轻轻点了点头。

王扬东起身，拂了拂几本古籍上的灰尘，再整整齐齐的叠好，移开椅子缓缓走向窗边，仰头眺望，脸上显得有些落寞。

静静站了几分钟，他开口说道：“最初生物进化都朝着不同的方向，而其中有两个大方向，一种进化的是思想智力就比如人类和灵长类，再者就是进化身体对环境的适应能力比如深海鱼，洞穴中的蝾螈，夜空中的蝙蝠，很多很多，或许……或许龙也在其中。”

“民间很多夸大其词的传说与故事，其中都藏着蛛丝马迹，从这些传说中能假设到，龙是一种三栖动物，还是地球上唯一一种没有翅膀却能飞的生物。”

“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研究与假设龙的飞行原理，但是很多假设后来都证实不成立，其中我觉得最有可能的有两个假设，其一是它的身体存在着一种类似天体的引力，与地球引力排斥，依靠排斥力飞行。不过这种假设过于超出认知，在地球目前的已知生物中没有生物有类似的生物能力。”

“其二，这也是我觉的最有可能的假设。”

王扬东没有立马说出他的假设，反而转身对何建华笑着问道：“小何呀，你知道大多数的硬骨鱼类是怎么在水中上升和下沉的吗？”

何建华有些摸不着头脑，因为这在生物学中是一个很基本的知识，虽然不知道王教授的用意，他还是回答道：“多数硬骨鱼类都有鱼鳔，鱼鳔内含空气，而这些鱼可以通过鱼鳔肌的收缩和膨胀调节身体密度，在水中上升或下沉。”

王扬东点了点头，脸色上露出几分赞许，继而又说道：“1800年尼克尔森和卡莱尔证明水电解过程，法拉第在1934年明晰了水电解原理，如果生物体内能发生水电解反应，把氧气排出体外，或加以利用，而把氢气保存在一个类似鱼鳔的器官内，是否能够达到飞行的程度？”

“氢气是各种气体中密度最小的一种，如果这种生物体内类似鱼鳔的器官比重足够大，应该可以达到飞行的条件。”

何建华恍然大悟，原来王教授是从鱼鳔上获得灵感，假设出了龙的飞行原理。不过他心想依靠水电解的方式产生氢气到达飞行的程度需要巨大的能量，这能否是一个生物体能够负担的。

他把自己的疑惑告诉给了王教授。

王扬东并未做太多解释，缓缓说道：“可以从民间传说中获得答案，在民间传说中看见龙总伴随着什么？”

何建华仔细想了想悚然惊醒回答道：“电闪雷鸣？”

说完后何建华猛的一惊，这样说来王教授的假设又多了几分可以论证的可能。

何建华又说道：“就算龙是三栖动物，而且能依靠这种方式飞行，但也不可能这么多年都没人目击过，只是在古籍中有过记载。”

王扬东缓缓回答道：“或许它们还有另一个生存空间，而能量巨大的雷电或许就是这其中的钥匙，不过探究雷云中心对人类来说还有些遥远，这也只是个假设。至于近代这么多年来为什么没有人目击过，可能要从生物本能说起。”

“当一种生物的感官进化到异常灵敏的程度，自然会远离会对自身产生威胁的东西，比如人类之中有些先天感官灵敏的人会有各种恐惧症。以此假设，这个世界如今应该存在于那种生物害怕的东西。”

“是人类？”何建华脱口问道。

王扬东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也假设过，但是如果单纯的因为人类，或许也不会有那么多古籍上的目击记载。”

“1945年美国，1949年苏联，1952年英国，1960年法国，1964年中国。”说完这一连串的时间节点，王扬东重重的叹了口气。

何建华仔细回想王扬东所说的这一连串时间节点，突然面露惊色，因为他知道这几个时间节点，标志着人类进入热核时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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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村里面推荐上大学的两个名额，其中一个就放到了何建华的头上。

至于这一个名额为什么给何建华，可能也是因为他家实在太穷，一口锅用了七八年，缝缝补补，进了他家黄土房子真的只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那年领导下乡考察，该是运气好，正好进何建华家讨了一口水喝，了解了一些情况，亲自嘱托村支书要给何建华家考虑些优待。

王扬东坐在桌边，翻看着一本有些破旧的书，何建华用手叩了叩门，王扬东这才回神过来，抬起头说道：“小何啊，过来坐。”

何建华进到屋内，房间不算大，不过还好只有一张办公桌，对一个人来说空间还算宽敞。桌面上十分整洁，但是四周堆砌的杂物则非常凌乱。

讲台上身穿天蓝色中山装，年逾古稀的王扬东侃侃而谈。那只像是盖着白膜的右眼，显的有些匪气，跟他儒雅的脸有些不搭。

虽然家徒四壁，拿不出什么值钱玩意，还好他父母一直想家里能出一个知识份子，外加身体壮实，一身气力，52年土改，成份原因分到了几块不错的土地。靠着这些地，再加上忙完自家的农活再帮帮十里八乡的乡亲，所以人缘较好，借粮的借粮，借钱的借钱，才总算供完了何建华上中学。

之前学校里没人想跟这么个“四旧”人物搭上关系，也为了少受点那些人的冷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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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讽，王扬东便独自把办公室搬到了这个僻静的杂物间。起初还会把里面收拾的整整齐齐，但别人来存放东西时总是随手一扔，时间久了王扬东也就懒得管了。

坐在角落里，有些面黄肌瘦的何建华也是下笔如飞，十分熟练，完全能跟的上王扬东极快的语速。

何建华出生于西南边陲的一个小山村里，祖祖辈辈都靠种地为生，过得穷困潦倒。不过在这个看成份的年代，越是如此，越是要感谢这样的命运。

“之前讲过1969年由惠克特提出的“五界系统”，把生物界分为原生生物界，原核生物界，植物界，真菌界，动物界。不过在我看来，还是有些不太详解，今天这堂课就讲讲我的研究与理解。”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一会何建华来一下我办公室，我有点话给你讲。”王扬东收拾好身前的几本教材说道。

何建华先是一愣，随后点了点头，把桌上有些泛黄的笔记本合上。这几年没少找王教授请教问题，但是他主动找自己还真是第一次。

下课后，何建华找到了王扬东的办公室，大门敞开着，他的办公室在校园角落一处堆放杂物的房间里，一张长方桌上整整齐齐的堆放了一大堆书和笔记本。

何建华找了一张可以下坐的破旧凳子，搬到王扬东对面坐了下来，问道：“王教授，找我有什么事吗？”

王扬东抬头看了何建华一眼，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脸上颧骨下边微微塌陷，一个大学生整得像旧社会吸大烟的人一样。

何建华选择的是工程专业，不过他并不算喜欢这个专业，从小在山村长大的他，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在生产队的农场跟那些山羊猪狗打交道。

他是西南地区最好的生物教授，不过身受唯物主义教育的他却痴迷着神话中的生物，前些年国内的一次动荡，因为他的研究，被人扣上了封建迷信的帽子，遭到了批判斗争，也是因为这件事才意外被迫害瞎了一只眼睛。

课堂上人不多，二十来个，笔尖与纸接触的沙沙声却充满了整个教室，每个人都认真做着笔记，要论求知若渴，他们这一代人是真真切切的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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