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豆子

顾长安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再一次看向窗外：“这城市真漂亮。”

“但是顾长安，我真的喜欢你，我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开心。我希望，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你的表白好俗。”

盛大的烟火在窗外绽放，像是从空中坠落的繁星。

夏恪睁大眼睛，看着顾长安。女孩的脸在烟火的照映下显得很不真实，她的亲吻也像是降临凡间的天使，给仰头祈祷的人类的一份馈赠。

夏恪看着顾长安：“不是这样，你……”

“我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你。”顾长安捧着夏恪的脸，珍而重之地看了一眼，“虽然接受了你的表白再这么做很过分，但是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顾长安推开摩天轮的舱门，跳了下去！

“顾长安！”

盛大的烟火照亮夜空。

……

“疯了！真是个疯子！我原本以为那个人就已经够疯了，又来一个！”奶茶店店主穿着高跟靴子，走进店里，“他妈的……我倒是要看看这些人怎么跟我交待。”

店员很少看到自家的老板发这么大的火，她手一抖，多放了不少冰块。

女老板看了她一眼：“今天就到此为止，你下班吧。”

“好，好。”店员连声应着，把最后的几杯饮品打包好，开始收拾起桌上的东西。

花丛掩映的那扇木门，被凶狠地关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

烟花像是被暂停在空中，摩天轮也停止了转动，整个城市的时间像是停摆了。

突然，烟花缓慢地合拢，摩天轮开始沿着原来上升的路线下降！

吵着闹着跑动的孩子向后退去，购买荧光棒的情侣收回了支付的手。

时间回溯。

顾长安坐在自己的位置，她惊异地看着自己的手和胳膊，难以置信。

怎么会！刚刚我明明……我明明……

烟花再次绽放。

“我……”

夏恪抬手托起她的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俯身，将顾长安想要说出的话噎回嘴里，他有些用力地咬着顾长安的唇，像是警告，又像是惩罚。

半晌，他退开，然后沉默。

顾长安碰着自己的嘴：“我刚刚……”

我明明打开了门跳了下去！怎么会现在还在这里！我应该……

“顾长安，我从没想过……”夏恪冷笑，“我真的没想过你是这样一个人。你自己的生命，想放就放，想结束就结束吗？”

“是，你让我告白，我也终于觉得我们可以坦诚对待自己的感情了，我很开心，顾长安，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然后呢……然后你就要在我的这份喜悦上，留下如此浓墨重彩的一笔。”

“你是要让我每次想起自己和你相处的片段，都会想到我的告白之后，然后记起抓不住你的那一瞬间，反复自责，反复懊悔……你让我的美好和痛苦永远无法分离，永远纠结在一起，对吗？”

“夏恪，我其实不是……”

“顾长安，我没想过你这么自私。你让我从带着希望变成绝望。”

“在人心上捅刀子，可没人能超越你。”夏恪的眼神从未这么冷漠，他看着顾长安，眼中痛苦不已，又无法遏制自己的愤怒，只能把手握成拳，手指在掌心里扣着，留下深深的印子。

“我没记错，你的妹妹也是从楼上跳下来的。”夏恪说。

顾长安的脸色变了：“别提我妹妹。”

“如今她姐姐不珍惜自己的生命，要选择和她一样的死法，我却提也不能提？”夏恪再一次冷笑，却不忍再看顾长安的眼睛，视线转向窗外，继续说，“你让我原谅你，我怎么原谅你？你有这个决定的时候，哪怕考虑我一点点，都不会这么做。你的妹妹跳下楼来，你觉得她考虑你了吗？你心痛吗？”

“夏恪，你要说就说我一个，别总是提我妹妹。”顾长安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眼中含着泪，迟迟没有落。

“你把我当成什么？当成只知道情爱的某种动物？”夏恪努力压低声音，说，“我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既然你不愿意，不必用死成全我。”夏恪起身，摩天轮快要落到地面，“你不是让我离你远一点吗？好，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来烦你了，你是生是死，都和我无关。”

夏恪先一步从摩天轮上跨了出去，顾长安坐在原位，没有移动。倒是工作人员拉开门问了一声：

“你还好吗？”

顾长安眼中的泪水终于绷不住，她耸耸肩，“哇”地一声哭出来。

羞耻、害怕、愧疚，种种复杂的情绪汇成一团。她站在排队的人群前面抹着泪。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看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窃窃私语者有之，拍照的人有之。情侣们照旧排着队有序地坐上摩天轮，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还给她递了纸。

“谢谢。”顾长安泪眼朦胧地看着人群，搜寻着那张面孔。

但是却没有看到她想看到的脸——夏恪真的走了。

……

夏恪终是不忍。

他站在人群外面，就这么定定地站在黑暗里，看着顾长安抽抽搭搭地哭完，带着满脸的泪问旁边的人哪有卫生间。

看啊，她明明这么冷静，哪怕是这么哭过，也知道找卫生间整理仪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夏恪问着自己，但是却无法回答。他的心就像是被人拿着刀划过，一刀一刀，鲜血淋漓。

到底是有多绝望，才能那么平静地做出赴死的决定？

心一抽一抽地疼。

“我来找你，有事儿。”

……

曹清风挂掉电话，仰头靠着自己的老板椅。回完群里的消息，他转着椅子，打开了自己万年不变的手机游戏消消乐。

夏恪颠覆了规则。

他没有想过，夏恪居然在没有恢复记忆的情况下，先一步促进了两个基地的融合。玩了一会儿，他想到了什么，关上游戏，打开群聊记录，里面是一个女人的视频。

“很高兴地告诉大家，并购已经结束。现在我是Wald公司的最大股东，很荣幸担任Wald公司的发言人。今后我也会在大家的帮助下，将我们的公司建设好，大家关注的Homo-m游戏，我们也会更加用心地制作，请大家拭目以待。”

顾长安安静地看着夏恪，霓虹的灯光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他精致的轮廓在有着一丝微光的情况下更加出类拔萃。

“你说表白，我其实没有想好。我……我不知道怎么说，或许我早就意识到我喜欢你。但是我有时候听他们说，表白应该是胜利的号角，我就觉得，应该再晚一些，等到你也确定喜欢上我，我再向你表述我的心意。”

“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们都会有更好的人生。对于他们来说，我是罪魁祸首，但是我却没有办法坦然地站在他们面前，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拜我所赐。”

“这样的我，你也喜欢吗？”

他和顾长安对视，那双眼睛令他目眩神迷。是魔鬼的咒语，是海妖的歌声，他无论用什么词语去形容，都无法贴切地描绘自己这份喜欢。就好像哪怕知道顾长安是一瓶毒药，他也觉得是加了蜂蜜的毒。

“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我……我现在有些乱，我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说出的话会不会被你接受。”

夏恪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我喜欢。你为什么总把自己放在这样的位置上，意外的发生不是你能决定的。而且……”

“你要告诉我，他们都不是现实中的人，让我放宽心吗？”顾长安说，“其实你喜欢我，我不是不知道。但是我一直逃避，我觉得我配不上你。因为我无法喜欢上这样的自己。”

“我觉得所有人接触到我，就会变得不幸。木偶说的让我去拯救受害者的意识，我也想过，但是我不知道会有这么多人成为我‘拯救世界’的代价。

“我有时候会想，我是不是很早就见过你。”夏恪说，他不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表白这么老掉牙，还用着俗套的桥段。还有什么梦中见过的说辞，往常他都是嗤之以鼻，但是轮到自己，他却觉得这份情感，似乎真的来自于自己的一个美梦。

但是他分明在下大雪的那一天，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顾长安，就好像自己真的和她有过这么一瞬间的相处。

话题转变得太快，夏恪都没有反应过来。

“你……”

烟花再次绽放，哗啦啦地从空中落下，短暂地让夏恪看清了顾长安眼中的泪。

“我发现，我没有办法决定别人的命运。”顾长安惨然一笑，“我不是幸运星，我是真正的噩运神。无论是谁在我的周围，总会被波及，那天开会路上出车祸的小孩也好，买红薯那天被广告牌砸中的老奶奶也好——本来，他们都不该接受这样的命运。”

“我从来都是一个自私的人，我刚开始被朱怀特的通行证骗去挑豆子的第一案，我就开始想，为什么这个人会是我呢？为什么什么坏事都发生在我身上呢？

“后来我明白了，我是罪有应得。”

顾长安说着，倾身过去，轻轻吻上了夏恪的唇。

他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却不知道这种不安来自于何处。总觉得现在都是他做的梦，让人不愿意醒来。

摩天轮到了最高处，包厢里的灯光一下子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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