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豆子

李逢深表情严肃。

看顾长安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李逢深解释说：“其实我已经不再负责这个案子了。但是因为之前去世的是我的好朋友，我还是想继续把这个案子查下去。”

“呃……李警官，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们今天找你其实只是为了拿回手机……”

李逢深话里有话。

夏恪：“李警官，你有什么想和我们说的，就请直说吧。”

顾长安和夏恪对视一眼。

“无论是你们还是我把这些报告上去，都不会有人相信的。因为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但是，我要说，我确定你们是消失而不是离开。

“我不是因为相信你们，而是我相信这件事情真实发生过。你们在第一次笔录，同时提到过一件事，就是一个叫HOM的游戏。”

李逢深像是在回忆：“我当时没有在意，但是后来想想，这个游戏可能是这个案子最可疑的地方。我最早听说这个游戏，并不是你们的笔录——而是听我的好友，崔静远说起过。”

……

崔静远和李逢深在一周前在一家火锅店吃饭。

李逢深夹着锅里的菜，问自己的好友最近在忙些什么，约了好久才答应出来一起吃火锅。崔静远开始东扯西拉，聊天的内容从桌上的羊肉转到了二姑奶奶家的一条狗。

李逢深见他有意回避话题，也没有多问。晚些时候，两个人都灌了些酒，昏昏沉沉地，也开始胡言乱语。

李逢深：架子大了哈，好朋友还瞒着。说，最近是不是交了什么漂亮小姑娘，藏着掖着不让兄弟知道？你直说也没事儿，你妈还问我好多回，问你感情上面有没有什么情况。

崔静远：你咋回的？

李逢深：还能怎么回，就说你可能谈了不愿意告诉我，让阿姨放心呗。

崔静远：我妈那个意思……我妈就是想问我是不是跟你搞一块儿了才没对象。

李逢深醉醺醺地，抬手锤了他一拳。

李逢深说，我什么漂亮小姑娘不能找，还偏得和你凑一对儿，就我这样身段的，脸这样帅的，可吃香了。

崔静远笑呵呵地端着自己的杯子：你什么身段啊，你还比我矮半个头，你没一米八还跟哥们儿在这装？

李逢深推了他一把，崔静远的杯子没端稳，倒是把两个人都泼上了。

李逢深眼睛眯了又睁，准备招手让服务员再拿两瓶来，被崔静远拦下了。

崔静远看见自己的酒泼了，却还是笑着。

崔静远：我最近在玩一个游戏，名字你记好啊，叫HOM。我给你搞了一个惊喜……

李逢深：是惊喜你还说出来，那还算个屁。

崔静远微微摇头，然后把酒杯往桌上一跺。

崔静远说，他感觉自己好像是魔怔了。

李逢深：啥意思啊？玩游戏走火入魔了？

李逢深确实是醉了，脑子迷糊着，耳朵里听着崔静远的话，就像是有人滴了一滴水珠放在他的耳廓上，然后在他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搅和着自己耳朵里面的秽物，弄得他听到的声音虚虚实实。又好像隔了很远的一条巷道，然后那个人的声音从另一端遥遥飘过来。

崔静远：你不是下个月生日吗？我给你搞了个惊喜……但是我最近觉得，这个惊喜挺没必要的。

李逢深脑子嗡嗡的，但是心中的兄弟义气还是油然而生，他拍着崔静远的肩膀，说话有些不利索：你随便……给什么都行，都……这么多年了，真兄弟谁计较这个？请兄弟一顿好的，完事儿。

崔静远：我怕我的惊喜会变成惊吓。

崔静远不知道在对谁说话。

崔静远：我最近压力很大，常常睡不着，因为我老觉得我在做梦。我在游戏里面的时候也感觉自己在做梦，在上班的时候也感觉自己在做梦。查案的时候更明显了。你有没有怀疑过，自己是在楚门的世界？

李逢深不知是喝得过头还是酒气上涌，张口就训了好友半天，说他玩游戏玩疯了，连游戏和现实都搞不清楚，还天天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李逢深：还楚门的世界，你想什么呢？我们俩再不走火锅店就要赶人了，就咱俩这深夜买醉的窘态，还有人在屏幕前面看着？

崔静远好像短暂地酒醒了，像是回光返照，他猛地站起身来，双手死死捏着李逢深的肩膀。

崔静远：李逢深，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不管你之后会不会断片儿，我只说一次，我觉得Homo-m这个游戏，远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八年前的一个罪犯，我居然在HOM里面看到了……

李逢深还是很迷糊：你说什么呢？还罪犯，下次让谢队把你的任务分我点儿，任务太重了出现幻觉了吧？再说了，罪犯又怎么了？不能因为人家进过局子，你就咬定这人以后不会被社会接纳了啊。

李逢深望着崔静远，感觉他眼睛红得很，里面像是充了血。可能最近他外面任务也不少，胡子好久没刮，已经冒出了一小茬。

崔静远含义不明地看了好友一眼。

那个眼神很复杂，以至于李逢深回想起来，还是觉得捉摸不透。

两个人一下子都停了话题，房间里有些尴尬，只有火锅还在扑腾，但是锅里的汤已经烧了大半，快要干了。

崔静远看着锅，语气像是要交待什么。

崔静远：可能我今天说的话有些让人难以接受，但是不管日后发生了什么，我永远都拿你当我最好的哥们儿。

李逢深被他这么一搞，觉得气氛过于严肃，想打个哈哈：你这搞得像是临别赠言似的，干嘛啊，吓人啊。

“我见到的那个罪犯，两年后就被执行了死刑。但是我不仅在游戏里面见到了那个已经被处决的死刑犯，而且……我好像在小区里也见到了同一个人。”

李逢深一字一句地复述当时崔静远的话。

本来蛋糕店是开了空调的，但是顾长安觉得似乎有一股冷气从窗子上，从她的脚底心渗进她的四肢。

夏恪也同样有这种感觉。

他开口带着试探：“……你想从什么地方开始？”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吧。”

顾长安的表情也很严肃，她一只手在桌子上敲了敲：“你是警察，你让我们不要相信警察，也就是你的同事们，是吗？”

另一条车道的一个黑色车辆的司机忍不住从车窗探出头，骂道：“这么着急去投胎啊？”

“所有的开头。”李逢深说，“一切事情的起源。”

“你要是这么理解，其实也没有问题。”

奇怪的是，李逢深并没有否认顾长安的说法，他继续说道：“下面这些都是我的个人想法，不管正确与否，都希望你们可以认真听听看。”

“不久前与你们见过的那个警察，是我的大学室友兼好朋友，我们也是统一批进入警局的，关系可以说是如同亲人。

“我们从什么地方开始？”

顾长安端着杯子的手放下来。她觉得李逢深与之前似乎有了一些不同，究竟是什么地方的不同，她也说不好，好像是他的举手投足之间有了变化，又或许是语气和声调有了些出入。总之之前他在审讯室的时候，表现出来得非常专业，始终保持着一个旁观者的状态。而现在他这急切的样子倒是很像涉案人员的家属，带着浓厚的个人情绪。

李逢深从出租车上下来，隔着马路看到顾长安和夏恪两个人靠窗坐着，望了一眼没有红绿灯的路口，心中略急，也顾不得咬紧前车屁股的一辆白色大众，急匆匆地穿过马路。

顾长安挑的这家店，被众多蛋糕店挤在角落，食物品种匮乏，毫无竞争优势，这么长时间，也没见到几个顾客。

对于他们的交流来说，倒是方便。

虽然如此，李逢深也适时地降了一些声调，说道：“拿好手机，从今以后，警局那边如果问起相关的事情，你们最好不要完全告诉他们。”

“这是我的前提。

“我坦白这些不是为了说明我和他的关系如何，而是想让你们对我有更多的信任。我刚开始不被允许接手这个案子，经过我的努力终于争取到了。在你们报警的那天，我去了现场，你们消失了。”

“手机在这儿。我带来了。”李逢深从口袋里拿出顾长安修好的手机，“你的手机有密码锁，我们看到那个录音文件可以不解锁查看，就导出来了。你的手机一直是我在保管，现在我把你的手机交还给你。”

李逢深回身，双手直立举起，掌心向外，表示自己的歉意。

油头司机又骂了一句，关上了车窗。李逢深三步并两步跨进店门，坐在顾长安和夏恪的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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