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剑作歌辞

眼角有些殷红，也有些对这个执着于复国的无助女子的心疼。

鲜血从那袭鹅黄长袍的小腹伤口处滴下。穆云平错愕不已，竟然是完颜鸣鸾救了自己。

“怎么……怎会如此？”穆云平手中紧攥着剑柄，一脸的不可置信。他一生不欠别人什么，却不想竟然欠下了完颜鸣鸾一命。虽然之前他也救了完颜鸣鸾一条性命，但是真的面对到如此境地，穆云平的内心还是如同翻江倒海一般，无法平静下来。

她绝美的脸上，挂着一种解脱的畅然，她背负着完颜家族的复国美梦已经很久很久了。现在死了，那也是一种最为理想的解脱方式了。

一朵冰花从无尽的寒空之中落了下来，拍打在穆云平的脸上，他感觉到重于泰山的巨力锤击在自己的脸颊上。

穆云平眼底充血，却没有打算就此罢休，他紧紧攥着溪云剑，气汹汹地上前，欲要决一死战。孙过庭单手拦在他的身前，然后说道：“小子，有血性是好事，但是要懂得审时度势，你现在杀一个楚剑寒都够呛，难道还想杀掉他们所有人吗？”

穆云平一想，自己确实有些冲动了，现在自己还没有傲视整个武林的实力，除了赔下一条性命，其他的什么意义都没有。然后道：“可是前辈……我这位……”他不知道怎么说完颜鸣鸾，他们说是敌人，暂且也谈不上，说是朋友，似乎也还及不上。

“这位完颜姑娘为了救我被这些人刺伤，这个仇，必须得报。”穆云平说道。

孙过庭瞥了一眼躺在地上已然昏厥的完颜鸣鸾，然后隔空点了她几处穴道，然后从怀中掏出来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扔给穆云平道：“这是我教中灵药，可暂时延续她的性命。一个月之内你要到辽东的雪原上找到冰火玄龟，取其精血，方可救得了她的性命。”

穆云平听说可以救得了完颜鸣鸾的性命，登时喜出望外。

“哼哼！那也要他们逃得出去吧？”楚剑寒与张道玄等人，一瞬间团团把孙过庭三人围在了一个空地上，似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欧阳晨一脸得意之色，他早就对穆云平怀恨在心，此人心高气傲，一向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他自然要相反设法教训教训穆云平。

不过他也不是傻子，单凭他自己，段然教训不了穆云平，所以集结这些高手一起对付穆云平乃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此番要是放虎归山，只怕再也没有机会收拾穆云平了。

“穆兄，还是留下吧！今日你便要为自己的举动付出代价。”欧阳晨笑里藏刀地对穆云平说道。

“呸！虚伪的家伙，要不是阿秀心怡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我早就削了你了。”穆云平在雪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不屑地说道。

欧阳晨阴鸷可怖地笑了笑，穆云平不提段秀芙还好，提了段秀芙，他更加不能放过穆云平了。

孙过庭拦在了穆云平的身前，仿佛一尊无法逾越的高峰，他一手持剑，一手负于背后，然后挺直了自己的腰板，傲气冲天地说道：“小子，你只管走自己的，要是有人能拦得住你，就算是我几十年练剑练不到家。”

穆云平愕然，天底下哪个都有可能练剑练不到家，他孙过庭绝对不可能的。毕竟几十年的“剑神”之名可不是白叫的，到了最后才让自己的师父白玉道长赢了一次。

穆云平见他如此说，便背起完颜鸣鸾准备向临闾关隘走去。

“穆云平，休走！”张道玄欺上前来，欲要拦住穆云平的去路。

孙过庭冷眼一瞥，好似猎鹰。他纵身一跃来到张道玄的身旁，然后趁他欲要拿下穆云平而没有防御之机，一出手拿下其腰间，一把将他提了起来。

然后奋力将张道玄扔了出去。

张道玄一个踉跄，被孙过庭扔在了雪地里，衣服铁冠被摔得七零八落，昔日张天师的威仪俨然荡然无存。

看着张道玄一副狼狈样，众人不觉一阵好笑，但是因为是自己方的盟友，所以才掩面拭笑。张道岩连忙扶起大哥道：“大哥，咱们一起进前，灭了这老魔。”

张道玄脸色涨红，如同猪肝一般，旋即冷静下来，然后拦住二弟张道岩道：“此等大事，大伙儿先行商议再说。”

穆云平逮住机会，背着完颜鸣鸾，步入临闾关隘的城洞之中。

楚剑寒等人目光所及，汇到一处，他们都知道，要是放任穆云平离开临闾关，那他们再无机会，日后想要拿住穆云平也是机会渺茫。

孙过庭斜视了他们一眼，然后道：“想要拿下那小子，最起码得打败我，你们一块儿上吧！”

穆云平带着完颜鸣鸾一路狂奔，生怕孙过庭不敌楚剑寒等人的联手败下阵来。他入了关之后，抢了守关将领的一匹快马，然后疾驰几十里，期间，给完颜鸣鸾喂下了可以延续她一个月性命的灵药，这才稍微放宽了心。

至于孙过庭和楚剑寒等人如何，他就不得而知了。

哒哒！

马蹄践踏在雪泥上，激起点点星白。穆云平托着昏厥之中的完颜鸣鸾，环顾了一下四周，自从他们出了临闾关之后，积雪越发的深厚了。

“临闾关号称一关隔绝古今，横亘中原于漠北和辽东，果然名不虚传啊！”穆云平看着陡峭的山石，上面的缝隙之中蔓延出矮而坚毅如刚的灌木，上面落满了雪块，如同不屈的战士一样让人敬佩。

不过这些可敬的“战士”身上，叶子已经全部落完了，剩下的只有光秃秃的树干。而绵延千里的大雪则是负压在天地之间，不管是高耸入云的山峦，还是幅员千里的平原，都难以逃脱他的手掌。

穆云平东望是白雪皑皑的辽阔雪原，向西回顾，则是可与天公试比高的巨大山峦，心中突然有些感慨起来。

“自此以后，我穆云平便是整个江湖的敌人，想要再回来，只怕没有一品高手的实力，那就是把自己的头送到了阎王爷的屠刀下了。”穆云平勒马最后看了一眼中原的故土。

虽然那些一品高手不屑于对自己动手，但是楚剑寒等人联合起来，一般的一品高手也绝对不会是他们的对手的。

所以他不能达到一品高手的实力，那回来就是自我找死的行为了。

“呵呵！也好，找一个地方把参详参详大哥给我的《元真清经》，既然这部内功号称第一内功心经，那必定有着其不凡之处。”穆云平自我安慰道。

他确实有闭关修炼的打算，不过都是打算在泰山派门中闭关。但是现在被逼迫到塞外来了，想想还十分悲哀呢！

“我……我这是……到了阎王……阎王殿了吗？”正在穆云平意犹未尽地暗自神伤之际，气若游丝的完颜鸣鸾吃力地睁开眼睛，晃晃悠悠地看着四周，然后拼尽全力说了这么几个字。

穆云平莞尔一笑，他和完颜鸣鸾即是相互扶持，有相互勾陷，真不知道如何来形容二人的关系，真可谓是剪不断，理还乱。

“放心吧完颜姑娘，咱们都还没有死。”穆云平爽朗地说道。此番他们能顺利离开临闾关，还多亏孙过庭帮忙。

想来孙过庭所说的故人相托中的故人，便是自己已经离世的师父白玉道长了。他们二人既是对手，又是心心相惜的好友，也只有师父白玉道长才回让孙过庭帮自己。

这一路走来，穆云平时常在想，师父前些日子，远到漠北，难道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吗？

“没……死？怎么……怎么可能？”完颜鸣鸾有些不可置信。

别说是她了，就是穆云平都已经报了必死之心了。哪曾想中间杀出个孙过庭，让楚剑寒等人的如意算盘全部落了空。

“谢谢你替我挡了一剑啊！”穆云平答谢道。

完颜鸣鸾脸色一红，她出卖了穆云平，自然亏欠穆云平，救他一命，也算是还他了，哪里说得上什么谢不谢的？

“我欠你的，还债而已。”完颜鸣鸾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在出卖穆云平的时候，她内心十分挣扎，即使得到了那些人的大力支持，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还好最后救了穆云平一命，这也算是不亏不欠了。

不过现在穆云平单枪匹马带着她完颜鸣鸾出关，又算是欠了穆云平的了。

“天地之间，哪里有什么欠不欠的。这辈子你欠我的，可能是上辈子我欠你的呢？所以注定这辈子要还你。”穆云平笑道。他救完颜鸣鸾可不是为了让她报答自己，而是践行自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诺言。

虽然现在他还做不到为国为民，但是见一个救一个的实力还是绰绰有余的。

完颜鸣鸾若有所思，压低了声音说道：“哪有这么巧？”言语之间尽显女儿娇羞可爱。

因为她说得及其小声，所以穆云平没有听清楚。穆云平说道：“我给你吃的那个药可以保你一个月的性命，咱们要在这一个月里找到冰火玄龟，然后取其精血，你才有复原的可能。”

“冰火玄龟？”完颜鸣鸾眼眸上凝结着一层冰霜。

“怎么了？”穆云平听出来她的语气有些消沉，便问道。听完颜鸣鸾的语气，难道这冰火玄龟是什么极为稀有的物种吗？

完颜鸣鸾苦笑一声，然后道：“冰火玄龟，乃是长白山地区天地生成的灵物，可谓是奇珍异宝。那可比千年灵芝还要珍贵些，当然，也是极为难寻找的。”

千年灵芝的名号穆云平可是听说过的，这冰火玄龟居然比这千年灵芝还要珍贵些，那想要找到这玄龟岂不是比登天还难吗？

看着穆云平也沉默了，完颜鸣鸾释然地笑道：“我能多活一个月，已然是老天爷保佑了，哪里还敢奢望能活到老？呵呵！那也挺好，那也挺好。”

穆云平却平静而坚毅地对她说道：“有我在，你便死不了。”

话虽少，但是一字一句落在完颜鸣鸾的心头，却有千斤之重。

因为，她内心没来由地很相信穆云平所说的话，哪怕她和穆云平现在连基本的朋友都不是。

完颜鸣鸾还是第一次对一个人如此信赖，应该是穆云平即使被自己出卖了还要拼了性命还要救自己的那种侠肝义胆吧！那种光明磊落的侠骨，让她有说不出的敬佩和惊叹。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侠客？真的是侠义无双！

穆云平心中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想要救完颜鸣鸾，那种紧张的感觉从手指渗透到了他的脑海里、心脏里、骨子里。

似乎不救下完颜鸣鸾，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似的。

完颜鸣鸾有些动容，她一辈子除了爷爷完颜淮枳和父亲完颜府郭，还没有哪个男人如此疼惜自己的不容易。即使冯折梅等人臣服于她，也不过是畏惧她的武功和裴旻十八剑剑谱的诱惑。

到了最后关头，也是举剑相向，实在可怖。而穆云平则不同，自己惦记他剑谱的主意，他非但没有杀掉自己，反而救了自己。如今，自己出卖了他，他又救了自己，这样的恩情，自己一辈子给他做牛做马，都已经是还不清了。

“穆云平，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完颜鸣鸾感动地说道。

穆云平连忙解释道：“我说你可别误会，诚然你很漂亮，但是我救你只是为了自己内心的侠义。而且咱们很像，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可谓是同病相怜吧！”

完颜鸣鸾差点没有被他气笑，她自然知道穆云平不会趁人之危要她以身相许啥的，穆云平的为人她还是十分了解的。

穆云平洒脱地继续道：“咱们江湖儿女，有难自然搭一把手，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你说是不是？”

完颜鸣鸾却道：“你这些侠肝义胆可不会被其他道貌岸然的家伙认同，他们只会觉得你这个人装腔作势。”

穆云平笑了笑，然后解下酒壶喝了一口，然后说道：“那是他们的事情，我只要问心无愧，管他们说什么，我便管不着了。”

完颜鸣鸾哂笑，这家伙，还真的潇洒异常。

“怎么？”楚剑寒吃了一惊，其他人也吃惊地吸了一口凉气。楚剑寒顺势抽出宝剑，跃到三尺开外。

穆云平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他睁开眼睛，发现一袭鹅黄长袍的完颜鸣鸾挡在了自己的面前，小腹已经被楚剑寒的长剑刺穿。

当！

突然，一声清脆的声音格挡开欲要拼命的二人。随之而来的是一袭黑袍，那人从远处几个腾挪跳跃，便来到了穆云平等人的跟前。

就在众人以为穆云平即将被楚剑寒一剑穿胸的时候，就是穆云平自己都报了必死之心。伴随着楚剑寒锋利的剑刃刺出的时候，裹挟着一股刺破气流的寒气。

啪嗒！

那人一直蒙着面，不过看他身形，穆云平已然猜到了这个人就是太阴教的教主孙过庭了。

楚剑寒等人也是吃了一惊，他们也知道此人便是在华山和白玉道长打得难舍难分的太阴教的教主，但是不知道这位教主的真实身份是当年的“剑神”孙过庭。

“太阴教的魔头，你……你怎会在此？”楚剑寒有些胆寒地后退一步，踩得残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来。

突然，四周的空气和时间都寂静了下来。

穆云平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只是脑袋里空白一片。穆云平心中嘀咕道：“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原来，我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穆云平苦涩地说道，然后合上眼皮，准备受死。

“楚剑寒！你找死！”穆云平怒上心头，一腔热血沸腾起来。此刻他再也顾不上自己的性命，而是如同困兽一样杀向楚剑寒。

迅疾的剑影闪烁，扫向楚剑寒。

楚剑寒冷哼一声，他早已经准备妥当了，此刻正好以逸待劳，斩杀穆云平，夺下裴旻十八剑的剑谱，回到逍遥派去。

孙过庭一身黑袍将整个人笼罩在黑暗之中，高大的身形让楚剑寒和张道玄等人心有余悸，都不敢率先抢上前去。

“故人所托，护这小子一程，你们可以回去了。”孙过庭飘然说道。他所说的话虽然看似轻飘飘的，但是其中的意味却让人感觉他信心十足。

“哼！咱们……这也算是……两不……相欠了。”完颜鸣鸾没有对死亡的恐惧，也没有痛苦之色，只有一点点辛涩。

这股寒气，如同冰刺一样撕扯着周围的气流，给人一种即寒又疼的感觉。

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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