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惊鸿梦

“那你可是骗了我一路啊。”伸出手摊开的恩克托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此分开吧。”

当时无数修仙者自南陆御剑而来划过草原的天空，消失于这片茫茫雪原。

听老辈们传下来的故事里得知当时那一战就连天空都被染红了，只是并没有看到那些长衣飘飘的仙子们再次御剑归来，听着故事里那些御剑飞行的仙子神采飞扬的样子，恩克托不由得心神向往。

一想到那些册子里的仙子画像，更想着以后去了南陆能够亲眼目睹一眼时的情景，恩克托及时拉住了又要策马前行的梁惊鸿，扬起手里的马鞭指着身后的那座大青山说道：“过了大青山就已经算是进入了荒人的领地，你真的还要继续吗？”

“是的。”勒住马缰的梁惊鸿平静地说道，“白狼城才是我真正要去的地方。”

恩克托看了一眼那片树林，想了想后跟了上去。

两人两骑在渐渐停息的风雪中朝着那片树林走去，净面如纸的雪原上踏出两行清晰的马蹄印。

……

……

北归林之后便为真正的荒原领地，智者不前慧者不入，是为北归。

传闻中荒人身高有十尺，长得獠牙兽面，整日嗜血舔肉，残暴不智，更是遇人便杀，然后分筋错骨，下锅熬汤。

因此草原上一直有一个说法，那就是雁北以北，见林当归。

脑子里只想着“雪仙子”三个字的恩克托早就忘记了前人嘱托，更是因为一入林地就顿时觉得周围的空气温润潮湿，看着脚下的林地里花草丛生，仿佛重新回到草原的他心生温暖，逐渐有些流连忘返，一时间不停地四处张望，满脸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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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他哪里还能想起那句“见林当归”。

倒是一旁的梁惊鸿显得有些谨慎，之前放松心态的他此时正皱着眉头扫视着周围，就连握着缰绳的手指也跟着紧了几分。

察觉到梁惊鸿的不适后，跟上来的恩克托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着道：“怎么了？”

梁惊鸿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发现小雪还未停，可是那些肉眼清晰可见的雪花在坠入林地时就消失不见了，仿佛林地上空有一道气罩一般。

“雪好像下不进来，这是怎么回事？”抬起头看着天空的恩克托也发现了这神奇一幕，有些惊奇地说道，“这就是你们南人所谓的禁制术法吗？”

“不，比那高明多了。”伸出手停留在空中的梁惊鸿感受着林地里的温度与湿度，又回过头看了看四周，在脚下的草地里辨认出来几珠极为娇贵的花草后，梁惊鸿苦笑道，“是雪还没来得及让我们看见就已经化了。”

“嗯？”抓了抓毡帽的恩克托有些摸不着头脑地说道，“什么意思？”

梁惊鸿取下挂在马鞍上的酒袋，喝了一口所剩无几的马奶酒，皱眉说道:“这里有点热，你没觉得吗？”

“好像还真是。”摸了一下额头，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微微出汗的恩克托摊开手掌亮给梁惊鸿，诧异地说道，“居然还出汗了？”

“越往深处怕是会越热。”擦了擦嘴角的梁惊鸿挂好酒袋，抓着缰绳一扽，继续朝着树林深处走去。

“不会有事吧？”有些担虑的恩克托这才想起那句世代相传的那句“雁北以北，见林当归”，一只手不由得伸向腰间握住弯刀柄，提起精神来一边察看着四周，一边心生退意的说道，“要不我们赶紧往回走吧？”

“没事，应该是有人通过特殊途径给整片树林施了道门的太上心决功法。”梁惊鸿抬起头再次看了一眼天空，只见树梢之上雪花尤在飘落，树梢之下竟是不见一片雪花坠入，不由得摇了摇头，叹气道，“也算是大手笔了！”

“你确定？”恩克托缓缓地松开刀柄，揉了揉鼻子，皱眉道“再说那太什么法真有那么厉害吗？”

“听闻青城山的道真赵玉西曾以太上心决催熟满山桃树，致使初春时节才刚刚开了花的桃树竟然结出压弯枝头的饱满仙桃。”梁惊鸿侧着脸看着一脸茫然的恩克托，淡然道，“此间气息和传闻中赵玉西催熟满山桃树时颇有几分相近，我料想应该是同一手法！”

恩克托抓了抓脸颊，有些好奇地说道：“你是说这是那个什么赵玉西干的？”

梁惊鸿摇了摇头，耐心地解释道:“未曾听说他来过这里，更何况道门里能人辈出，能够有此能为之人可不止他赵玉西一人。”

恩克托双腿夹了一下马肚子，追上前来靠近梁惊鸿，一本正经地问道：“那什么心决难练不，你要是有的话，能给我一本不？”

梁惊鸿鄙视地翻了个白眼，说道：“道门至高心法，不难练，但是要想精通就很难了。”

仍然不死心的恩克托追问道：“有多难？”

梁惊鸿打趣道:“你要是精通了，道门十二道从此就要改名为道门十三道了。”

恩克托一脸不解地说道:“你说的又是什么？”

梁惊鸿苦笑一声，有些郁闷地说道:“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你为何会说一口流利的南陆话，却对南陆的事一概不知？”

“南陆话是我跟着那些来往于草原上的商队学的，他们可没有和我说起过那些神神叼叼的修仙之事。”觉得有些口渴的恩克托一把夺过来梁惊鸿的酒袋，仰头蒙了一大口，一脸嫌弃地说道，“倒是西域来的那些商队说了不少关于女菩萨的故事。”

“在他们的眼里那些个女菩萨各个……”恩克托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回味无穷地舔了舔嘴巴，“啧啧……”

“是吗？”梁惊鸿苦笑一声，探了下身子接过恩克托恭恭敬敬还回来的酒袋，忽而冷笑道，“你怎么不喝自己的？”

“早就喝光了。”恩克托也不再打算隐瞒，厚颜无耻地说道，“知道你一路节省了不少。”

拍了拍马鞍上挂着的容量更大一些的酒袋，恩克托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原本想着过了大青山就无需再护送梁惊鸿的他自然就没有把酒袋里的马奶酒节省到现在。

好不容易才把那本册子捞到了手，结果梁惊鸿又是以“雪仙子”为诱饵，钓着自己入了这本该到此就返程的北归林。

越想越觉得南陆人各个精于算计的恩克托只想着看一眼雪仙子后扭头就走，绝不做任何多余的停留。

话虽如此，可是恩克托还是紧紧地握着腰间的刀柄，一下不敢松手，两只眼睛更像是草原上的雄鹰一样环视四周，抓着缰绳的他紧跟在梁惊鸿的身后，一前一后朝着树林深处走去。

看到树林最中央有座湖泊，旁边还有几间木屋，恩克托不由得长舒一口气，指着那几间木屋高兴的说道：“那便是了吧？”

“小心。”猛然回头的梁惊鸿抬腿一脚踹向恩克托。

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恩克托就被梁惊鸿一脚从马背上踹飞，倒飞出去的他郁闷无比，还没来得及说句埋怨的话，就看见一支铁箭朝着他急速飞来。

“小心你背后。”坐在马背上的梁惊鸿指了指恩克托的身后。

倒飞中的恩克托连忙身子一转，空中翻了一个跟头后他稳稳地落在地上，看着从自己头顶擦边飞过的铁箭，心有余悸的他顾不得庆幸就拔出了腰间的弯刀死死地盯着前方，刚想着劝诫梁惊鸿离开之时就感觉到背后有冷风袭来。

连忙回身一看，不禁脸色惊变，来不及做多余动作的他只好提着弯刀一横，护在自己身前。

自以为躲过了那支铁箭的他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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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有想到那支扑了个空的铁箭居然还在身后的树林间转了一个弯后朝着他的背后再次袭来。

要不是自己感受到了它破空而来的风劲，单凭梁惊鸿的提醒，此刻早就被那支铁箭穿背而过了。

感受到那股力劲越来越大，干枯杂乱如秋草般的头发都被铁箭破空而来摧动起的劲风吹了起来，恩克托盯着那支铁箭，颇为意外地大喊道：“怎么会是他？”

“叮……”的一声，铁箭就像是一条毒蛇般咬住了恩克托手里的弯刀，随之而来的力道直接撞飞了沉沉的站在地面上的恩克托。

恩克托身子一弯，一口热血喷涌而出，连人带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嗵”的一声撞在了身后的马匹上。

眨眼间就看见他已经躺倒在地，身上枕着倒在地上的马匹，脑袋重重地在马鞍上磕了一下的恩克托顾不得去摸摸看脑后嗯那股热流究竟是自己还是马儿流出来的血，低下头看了一眼还贴在自己身上的弯刀上那支钉在刀身上的铁箭，恩克托连忙大声喊道：“你还不快跑？”

梁惊鸿长叹一声，无奈地说道：“没机会了。”

用力拔了几下才将那支铁箭拔了下来的恩克托抓起弯刀，揉了揉剧痛之感未褪的胸腔，有些艰难地翻身趴在马肚子上，一边轻柔地安抚着马儿让它不要乱动，一边缓缓地抬起头，看到此时还骑在马背上的梁惊鸿的身后有一位穿着草原装束的女子正紧紧地搂着他的腰。

不过恩克托却一点儿也不羡慕，因为该女子另一只手里的弯刀正横在梁惊鸿的脖子处。

“别趴着了，起来吧！”

知道自己是没办法顺利脱身了，恩克托握着刀举起双手，缓缓地站了起来，看了一眼梁惊鸿身后的女子后回过头来，有些生气地对着梁惊鸿吹胡子瞪眼的呵斥道：“早就说了我们草原上有句老话——雁北以北，见林当归。所以让你回去，可你就是不听。”

就在此时一个怒气十足的声音传来，“既然知道此话，为何还要闯进来？”

恩克托转过头一看，只见一位穿着草原长袍的英武男子握着一张弓背着箭袋踏步而来，他连忙握起拳头横在胸口前，恭敬地弯腰行礼道：“还真的是您。”

梁惊鸿眉头一皱，有些惊讶地说道：“你认识他？”

恩克托并没有第一时间理会梁惊鸿，而是举着拳头曲起单腿跪在地上，大声道：“牧民恩克托见过黎木华将军。”

梁惊鸿闻言不禁苦笑一声，惊讶地说道：“原来你就是草原四骏之一的追风箭黎木华，怪不得刚才射出去的那支铁箭不仅威力惊人，而且还会拐弯。”

说着他还伸出一只手画了一个圈，仰着头有些感慨地说道：“追风而来，破风而去，顺风追魂，逆风夺命。”

“果然不俗。”

还跪在地上的恩克托抬起头看着梁惊鸿，有些诧异地说道：“你连这个也知道？”

同样对此有些惊讶的黎木华当即搭箭拉弓，面对近在咫尺的梁惊鸿，他依然拉满了弓弦，蹙眉冷声道：“你究竟是谁？为何要闯北归林。”

梁惊鸿面色淡然，伸出手轻轻地推开横在脖子前的弯刀。

身后女子察觉到立马用力反推，可是依然看着自己手里的刀在对方一根手指的推动下不断地向前移开。

女子连忙抽出搂着他腰身的手，双手持刀用力反推，可是对方那根细长白嫩的手指就好像有无尽的力道一样，自己居然根本没力抵抗。

更为重要的是自己这把弯刀可是出了名的削铁如泥，锋利无双。

可是在双方这般来回拉扯中，紧贴着刀锋的手指依然毫发无损。

黎木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这才知道眼前的男子其实是个隐世不出的高手，不过如此距离他的箭绝对是占据优势的一方。

于是他再次拉了一下弓弦，饱满如月的铁弓蓄势待发，他微微调整了一下方向，正欲松开弓弦之际，一道白色倩影御风而来。

黎木华回首一看，人影已经飘落而来。

一袭白衣胜雪，白色长靴踏草轻迈，长裙微微荡漾。手持一柄红鞘长剑的她戴着一块半面白纱，以至于看不清面容，不过依稀瞧得见她红润脸颊和温润红唇。

眉宇间一点朱砂让两眼弯秀山远黛一般的细眉以及春水盈盈的双眸更加摄魂夺魄。

绕是黎木华都有些心神恍惚，不过倒也没有忘记低下头对着该白衣女子点头行礼。

看到她即便如此境地也要不忘礼节，女子冲着他微微一笑，伸出白皙玉手轻轻虚托，极为温柔地说道：“将军还请住手。”

“他若真的出手，你我三人联手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缓缓收起弓箭的黎木华有些庆幸的长叹一口气，面露惊色的问道：“他是……”

“枪仙燕……梁惊鸿。”女子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梁惊鸿，轻柔的眼神更是在他头上的那枚发簪上多停留了一眼，然后缓缓地摘下面纱，抓着双手欠身施礼道，“苏念雪见过安平王，愿王爷万福金安。”

跪在地上的恩克托猛地站了起来，陡然间再次加剧的疼痛感让他不得不捂着胸腔，气不可遏地举起刀指着梁惊鸿，大喊道：“你不是说你只是一介布衣吗？”

梁惊鸿察觉到身后的女子撤了力，轻轻推开那把弯刀的他抬腿翻身一跃，从马头前跳下来，拱手弯腰道：“苏仙子认错人了，我梁惊鸿只是一个没有国没有家的流民而已。”

“还请王爷进屋说。”

“那就烦请仙子带路。”

“请。”

——未完待续！

（本章完）

.

白色的衣袍看起来很单薄，可是不仅没有被之前的那场小雪打湿，更是让梁惊鸿看起来依然脸颊红润，嘴唇润湿，就连眼睫毛都显得很干净，一张迷人的脸庞越看越让人生气。

恩克托不禁扶了扶头顶上的毡帽，伸出手弹了弹肩膀，羊皮袄发出呲呲的声响，他细致地捋了捋胡须，有些自卑且羡慕地看了一眼梁惊鸿，突然有了想要去南陆诸国转一圈的想法。

眉头一皱，随即不由自主地笑起来的恩克托有些兴奋地问道：“雪仙子？”

“苏念雪。”收起地图的梁惊鸿微微一笑，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凝神想了一下后却突然也皱起眉头，长叹一声道，“东唐最负盛名的……”

茫茫无尽头，垠垠不见边，广袤的大地上终年积雪不化，风雪飘加，天空就像是一张生气中的神仙脸，总是阴沉不定。

百年前荒人南下草原，继而引发屠魔一战。

听到梁惊鸿口中“雪仙子”三个字后就立马掏出册子翻看的恩克托双手捧着册子看着画册里的画像旁边的批注小字，有些失望地说道：“原来是一位歌妓呀，那没什么看头。”

“我不去。”

“你知道什么？”冷眼一扫恩克托手里的那本册子，梁惊鸿挺直了腰身，看着恩克托不屑的神情，说道，“她可是东唐最负盛名的儒门教习，精通儒门通典和六艺，更是因为出众的长相和堪比国手的棋艺被私访小贤庄的唐帝看上后带回宫中，后因得罪唐后被大将军武山嗣毁了容，不堪屈辱的她独闯未央宫打伤了皇后，便被唐帝驱逐出宫，武山嗣见她沦落街头无人庇护，就直接将她送进了春雨楼，后来是一位草原来的富豪买走了她，便再就没有她的消息。直到仙子台颁布最新一轮的红颜册时世人才知晓这位昔日的儒门二十四位首席教习之一的雪仙子如今竟然苟活于无人问津的北归林。”

总觉得再看不到荒人，自己的眼睛还真的就白白要瞎了的恩克托越想越生气，便一把撕掉了蒙在眼睛上的黑纱布，转过头看着一旁的梁惊鸿，却发现他居然早就将那条黑纱布摘下来束头发了，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瞬间面前一团白汽化雾，望着无边无际的白色荒原，再抬起头看一看遥不可及天际线，恩克托伸出手想要承接住就要消停的飞雪，稀疏的雪花落入手心立刻化为水珠，恩克托甩了甩手，摊开手掌在羊皮袄上蹭了蹭，看着一旁的梁惊鸿说道：“真的还要去吗？”

雁北城以北，雁不往人不至，是为雁北。

“你真的不打算再继续走下去了？”从衣服领口里掏出一本册子的梁惊鸿二话不说就将册子放在了恩克托的手上，看着他急忙将册子收起来的小心翼翼的样子微微一笑，继续说道，“真的不想看一眼荒人长什么样吗？”

“嗯……”满脸都在拒绝的恩克托摇了摇头，眉头紧皱的他让黝黑的面庞看起来更加地惧怕和担忧，双手比作碗的他苦恼地说道，“我可不想变成一碗骨头汤，被那些嗜血舔肉的荒人直接喝进肚子里。”

梁惊鸿摇了摇头，拿出地图看了一眼，再起抬起头时指着不远处的树林说道：“那里应该就是北归林了吧？雪仙子如今就隐居在那里，你不去瞧一眼就舍得回去吗？”

“是有点凄惨。”恩克托抿了抿嘴，对于这其中的是非曲折并不能够理解的他抬起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树林，已经有所心动的他试探性地说道，“那……既然如此，就前去拜会一下？”

“仙子地界，理应拜会。”梁惊鸿微笑着点了点头，说着便驱马前行。

也正是因为梁惊鸿的手里有本画着不少仙子画像的册子，要不然他这位驰名草原的游侠客可不会冒着被荒人抓去分筋错骨然后熬汤喝的生命危险，一路护送着他穿过整个草原，踏遍所有的草场，更换了一匹匹上等的三河马，来到这连大雁都不愿涉足的地带。

风雪弥漫的荒原上始终不见人影，除了随处可见的白杨和松柏之外，也就是不时出来觅食的野生动物了。

至于传闻中的荒人并没有看着，甚至一路走来都没有看到一处荒人的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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