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深处

现在这么认真的想一想，那司机真的是全程都对厉墨热情的过了头。

厉致洪家里养过一些动物，最后却都落入了那两条猎犬的嘴里，这个是司机说的。

现在想来，那司机是不是在提醒厉墨，那猎犬会捕猎活物。

还有最后厉墨和她要离开，厉致洪都没开口，那司机就自作主张的想送他们。

唐黎记得，当时厉墨很疑惑的盯着那司机看了一会。

有个小型的马场，还有戏曲的专院。

那戏曲的专院里面养了很多昆剧的名伶，韩家老太太喜欢听昆曲，没事就过听个小半天。

然后听说韩绍臣还专门去江苏地区，请了很多老一辈的评弹先生过来。

只不过这会所里面高雅的东西弄得不少，可所有人都知道，韩绍臣本人其实不喜欢这些玩意，他只喜欢女人。

厉墨把车停在门口，自然有泊车的小弟把车子开走，厉墨牵着唐黎的手进了会所，直接去了后院。

唐黎没来过这边，被厉墨带着，可算是开了眼界了。

那些昆剧名伶平时也都是上妆的状态，因为指不定那韩家老太太什么时候过来了，就要听一出。

老太太自然是不能等的，所以那些人都随时备着。

韩绍臣不在这边，也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厉墨在这边刷脸，也是各处畅通无阻的。

他带着唐黎去了后院，他先问了一下唐黎要不要听一段昆曲。

唐黎是一点没隐藏自己，直接说，“我没听过，而且我感觉我听不懂那玩意。”

厉墨就笑了，“没事，过去听听看，兴许你会喜欢。”

这么高雅的玩意，唐黎还真的对自己没什么信心。

不过她确实是觉得新奇，便也真的就过去听了。

那边名伶比较多，他们能表演的曲目也不少。

厉墨想了想，“来个比较出名的吧，牡丹亭。”

唐黎倒是听说过牡丹亭，但是具体唱的是什么东西，她还真的不知道。

那边马上就准备，厉墨带着唐黎，去了看台那边坐下。

这边位置不错，唐黎能把舞台各处都看个清楚，那边准备工作好了，马上就登台咿咿呀呀的唱起来。

唐黎认真的听了一会，很好，她对自己的认知是准确的，她确实是听不懂。

唐黎自己就笑了，转身想对着厉墨自嘲两句，结果半侧身过去后才一愣，厉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这边了。

唐黎四处看了看，就站起来。

旁边有个服务生赶紧过来，“唐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唐黎啊了一下，“厉墨呢，他去哪里了。”

服务生笑了一下，“大先生那边过来了，二少出去迎一下，应该很快会过来。”

唐黎一顿，厉致诚来了？

那她还是在这边待着吧。

她不太想看见厉致诚，而且厉致诚看见她，估计会不高兴。

她现在还能想起来那天在厉家公司，厉致诚看她的眼神。

唐黎坐下来，接着看戏曲，结果本来就有点看不懂，现在心里还装了事情，就更是听不下去了。

这么烦躁的听了一会，她就把手机拿出来，给厉墨发了个信息过去。

她没提大先生的事情，只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厉墨那边倒是很快就回复过来了，让她稍等。

这个稍等可就是个大范围的概述了。

说是稍等，估计会要很长时间了。

唐黎压着性子坐下来，也不听什么曲了，就靠在椅子上等着。

桌子上有瓜子花生和茶水，唐黎无聊，就抓了一把瓜子，慢悠悠的嗑。

其实她面上看着云淡风轻的，这心思都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而那边的厉墨放下了手机，抬眼看着厉致诚。

他们两个人坐在后院的一处包间里面。

其实说包间，也不是很准确。

他们的位子是在一处长廊里面，长廊宽敞，两侧隔出来休息区，这休息区又分割出很多小隔断。

小隔断三面被镂空的木板包围，另一边对着的，是一条人工湖。

面前的竹桌上面摆了茶水，厉致诚端起来抿了一口，“嗯，绍臣这边的茶水一直都味儿正。”

厉墨没喝茶，只转头看着湖里的莲花，“怎么想起来到这边来了。”

厉致诚笑了笑，“前段时间公司忙，觉得有点累，今天休息，就想着出来逛逛，要说这青城什么地方最值得去，那自然就是韩家的这个会所了。”

厉墨点点头，“那倒是，绍臣是爱玩的性子，这边确实是一绝。”

厉致诚又说，“我听说，之前这边养着的那些昆曲名伶，还被送去进修了一下，估计是韩家老夫人欣赏水平更高一层，这边的人有点跟不上了吧。”

厉墨一顿，就附和了一句，“兴许吧。”

厉致诚叹了口气，有模有样的，“我这个人，一辈子和金钱打交道，倒是没怎么接触这些高雅的东西，昆曲我也只知道一曲牡丹亭，别的还真的都没听过，也不知道这边唱得如何。”

厉墨就看着厉致诚，当下一句话都不说了。

厉致诚盯着他看了两眼，就笑了，转头也看着湖里。

现在有员工撑了一艘小船清理湖上漂着的落叶和苔藓，从这个方向看着，这泛舟烟波里，还真的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

厉致诚似乎有些感慨，换了个话题，“我们家，是从你太爷爷那辈子打下来的江山，当年差点毁在你爷爷手里，你奶奶好不容易保住的，现在在我手里，我本来是打算给你的，可是阿墨啊，人不能太贪心，鱼和熊掌，你要学会取舍。”

厉墨吐了一口气出来，知道厉致诚说的是什么意思。

厉致诚说了这句后，马上就说了另一句，“你哥呢，这个人心思真的太软了，我们厉家公司能到现在，不是靠着心软下来的，董事会的那些老东西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你哥那种，进去就能被人把骨头渣子嚼烂了。”

他慢慢的摇摇头，“我是不放心的。”

厉墨刚开口，“阿准……”

只说出来这两个字，那边厉致诚又说了，“我不能让公司倒在我手里，我也不能让公司毁在你们这代人手里，你们若是没有经营好，那是我的失职，是我没有培养好你们，你们把公司传下去，要是下一代人守不住，那就不是我能操心的了，我也就不管了，但是决不能是你们。”

厉致诚很少对厉墨说这种话。

他们两个的关系，在四年前恶化，这四年多的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这么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聊过。

厉致诚说完就捶了捶额头，“我老了，始终是要放权给你们的，爸希望那个人是你，你懂么。”

厉墨盯着厉致诚看，厉致诚确实是老了一些，脸上的轮廓就有些接近于已经过世的老爷子。

只不过老爷子看着，比厉致诚看着要温和的多。

厉墨恍惚的想起来老爷子在世时的一些画面，然后这眸色突然就冷了下来。

这样的表情，是厉致诚很熟悉的，他神色一顿，就似乎是无奈了起来。

从前这四年多的时间，厉墨每次看他都是这副表情。

厉致诚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茶水。

两个人中间安静了半分钟的时间，最后是厉墨先开口的，但是他说了另一个事情。

他说，“二叔家里的小司机，是你的人吧。”

厉致诚一愣，没回答。

厉墨就笑了，笑的不冷不热的，“所以你让那小司机做了什么事情，我是说最近。”

厉致诚还是不说话，只是刚才还略显出来的那些老态现在都没有了。

他看着气场凌厉，不容忍反抗。

看吧，这就是演员，唐黎的演技已经不错了，可是和厉致诚相比，还是有些差距。

厉致诚刚才的那些推心置腹，原来都是演的。

厉墨差点就要笑出来了。

他等了等又说，“我听说我二叔最近身体不好了，好似是卧床不起了，你说，这人之前还好好的，现在就这样了，是不是蹊跷的很。”

厉致诚坐直了身体，“你想说什么，说是我做的？阿墨，你不是小孩子了，说出来的话，是要负责任的，我记得你很小的时候，我就教过你，所以你若是怀疑我，用证据和我说话。”

厉墨点点头，“行吧，你这么说，我就认为这个事情和你没关系，那接下来我就要好好查查那个小司机了，他在我二叔那边呆了不短的时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人，我不太放心，不管对方什么目的，还是查清楚保险一点。”

厉致诚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半晌后开口，“你比你哥强很多，你知道么，我其实一直都更喜欢你一点，从小到大，都是。”

因为厉墨更像他，六亲不认起来，谁都可以下手。

厉墨盯着厉致诚看，悠悠的说了一句，“我一直觉得，厉准才是你的骄傲。”

厉致诚嗤笑一下，摇摇头，“不不不，阿准太听话了，我不喜欢那么听话的孩子，我更喜欢你这种，有自己脾气的，可是脾气这个东西可以有，却不能超，拿捏不住的话，我也是不喜欢的。”

厉墨勾着嘴角，笑的意味不明。

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厉致诚的意思。

……

唐黎在原处待着，一直没见厉墨回来，她实在是无聊，便从这看台的另一个出口出去了。

她不怕死的毛病又出来了，总想着就算是遇到了厉致诚，她小心的躲开就行了。

而且她现在来的是韩家的会所，厉致诚应该也没那么大的脸，看见她在这里还会不高兴。

这么想通了，她也就走的更理直气壮了一些。

从这边出去，对面有个小走廊，旁边立了个牌子，指引标上面写的，通往的是马场。

还有马场，这里面还真的是包罗万象了。

唐黎也没见过马场是什么样子的，于是看了看就直接过去了。

马上不是特别大，里面都是私人的马匹。

这时候这边没什么人，唐黎走了一圈，也没敢靠的太近了。

就在外围这边找了一棵树，靠着树干站住。

这位置挺好的，能看清整个马场。

现在里面只有一个人骑着马来回的跑。

唐黎听不懂昆曲，也看不懂什么马术，只是盯着看了两圈就眯了眼睛。

那马背上的人，看着可有点眼熟。

那人骑着马匹跑到稍微近一点的位置后，唐黎就赶紧蹲下身子。

马场周围有绿化带，也就是装饰，可现在正好能把唐黎遮掩住。

那马背上的人，怎么看怎么像班淮君。

唐黎可好久没看见班淮君了。

她对着老家伙的印象可不怎么地。

上次沈枚去找她麻烦，班家老爷子亲自出场，班淮君倒是一直没露面。

她顿了一会又站起来，就躲在这边，偷偷的扫视整个马场。

马棚在不远处，连着的是更衣室。

唐黎向来胆子大，想了想就朝着更衣室那边过去了。

班淮君骑了好几圈，然后才被马夫牵着去了更衣室那边。

在更衣室门口，班淮君下马，马夫牵着马离开。

班淮君去换衣服。

唐黎就在更衣室窗口下的一个木箱后面。

这箱子里好像装的是饲料，感觉味道莫名的有点大。

那边班淮君换了衣服，也没马上出来。

唐黎贴近窗口，就听见班淮君的声音了，“在外边。”

更衣室里面是没人的，如此只能说明，班淮君在打电话。

过了几秒钟，班淮君就笑了一下，声音听起来还挺温和的，“你今天有时间了？”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班淮君又说，“不怕被发现？”

再然后，是他哈哈笑起来的动静，“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昨晚我们通过话，她那边都挺好的，我也不需要担心。”

唐黎皱眉，想把班淮君说的这些话拼凑起来，看看能得到什么样的信息。

班淮君最后嗯一下，“行吧，那傍晚，老地方。”

再然后，就没了动静了。

唐黎在这边等了好久，看见班淮君从更衣室出来，模样看着稍微有些意气风发。

他缓步从马上出口离开。

唐黎这才从木箱后面出来。

她过了一会，也从来时的入口离开，不过才从马场出口出去，她就看见了厉墨。

厉墨正拿着电话，拨号码出去。

唐黎快走了几步，随后一顿，她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不远处的厉墨听见了铃声就看了过来，然后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他大步过来，“你干什么去了，怎么自己走了。”

唐黎嘟着嘴，“你没回来，我就出来找你啊。”

厉墨四处看了看，“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唐黎就笑了，“没有，什么麻烦都没有。”

说完后，她想了想又说，“不过我刚才看见班家的老先生了。”

厉墨一顿，“班淮君？他也来这边了。”

唐黎指了指马场的方向，“他在骑马，然后我听见他打电话，说什么傍晚老地方见，我赶紧出来了。”

厉墨一愣，“傍晚，老地方见？”

唐黎点头，“还问对方怕不怕被发现之类的，说的不多，我拼凑不起来。”

厉墨的表情就冷了下来，他搂过唐黎的肩膀，“行，我知道了，我们现在走吧。”

唐黎本来想问一下厉致诚走没走，结果想了想，不管厉致诚走没走，她都不想在这边停留了，于是干脆也就不问了。

两个人从韩家的会所出去，厉墨开车把唐黎送回了住处，两个人一路上都没说话。

等着到了地方，唐黎推门下车，厉墨这才看着她，“你在家里乖乖的，我有点事情，去处理一下。”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抬手看了看时间。

唐黎想起来自己刚才告诉厉墨的班淮君的那些话。

他莫不是要去逮班淮君？

那可挺刺激的啊。

班家大先生趁着发妻出国照顾女儿的空档，在外偷腥被人抓个正着。

怎么想，都是一出好戏。

唐黎把自己关于那个司机的所有印象都捋了一遍，然后别说，细细琢磨起来，似乎真的有点不太对劲。

厉致洪家的人明显对厉墨不太友好，连同家里的佣人，看着厉墨的时候，眼神都带着一些敌意。

这个她就想不出来了。

这年头，应该不兴什么卧底不卧底的吧。

厉墨稍微砸吧了一下嘴，“我二叔家的那个司机……”

可那司机从在机场看见他们两个开始，态度就好的不像话，有什么说什么，丝毫不隐瞒，恨不得把厉致洪家里的情况全都介绍个清清楚楚。

厉致洪家里的状况，应该也不至于厉致诚安排个卧底过去，这是有多防备，才能在人家举家搬迁后，还专门安排人过去守着。

而且还一卧就是两三年，这实在是夸张了些。

这都是电视剧里面才会出来的情节。

她靠在椅背上，想了想刚才厉墨的话。

厉致洪家里的那个司机，有问题？

唐黎没听懂厉墨的意思，啊了一下，“忽略了什么？你说的是什么东西？”

当然不是说热情不对，唐黎可记得，他们下飞机从航站楼出来，那司机过来，是他主动叫的厉墨。

厉墨和厉致洪家里人很多年不来往了，那司机怎么会一眼就把厉墨认出来。

唐黎缓了一口气，可是那司机这么不正常，能是因为什么。

一路沉默，厉墨开车带着唐黎去了韩绍臣的会所。

这休闲会所里面什么娱乐项目都有，韩绍臣比较会玩，会所后面有一个很大的院场，分了很多个区域出来。

厉慧养了黄金蟒，也是他说的，后来她差点被那黄金蟒给勒死。

说到这里，他又停了下来，“算了，这个事情，我还没查证，等我查清楚了再说吧。”

唐黎盯着厉墨看了看，没继续问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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