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开局为草贼

仅缓得这么一瞬，又有几名亲兵忙扑过来，拼死将赵匡凝拖出战局。

更恐怖的是，那人的双刃直刀正朝着他的头颅方向撩来。

赵匡凝想躲闪，又想抵御……可他的身子却诡异地半分动弹不得。他只有睁大着眼睛，眼看着挥来的刀刃距他的脖子越来越近，他的脖子也越来越凉……

但赵匡凝并没有死。

“锵”的一声，紧随赵匡凝身后的一名侍卫刺出一槊，格住了那名领头贼兵的致命一击。之后，两人一个在马上，一个在地上，搏斗在了一起。

不是愤怒，去为自己的兄弟报仇；不是振作，号召手下健儿们奋勇作战……而是恐惧，深深的恐惧，他只想赶紧逃离这里。

那名领头蛮贼，和其余蛮贼，他们根本就不是人，是地狱里放出来的厉鬼。

哪怕已被拖到了一边，暂时远离战局，可赵匡凝仍是半分动弹不动，也发不出来任何声音。既有身体上的剧痛，更主要的，是源自他心底的恐惧。

他的心在剧烈地颤抖。

他竟被吓成了这般模样。

他痛苦煎熬，却又无可奈何。

他骗不了自己……

亲兵将领冲杀了一圈，好容易杀到赵匡凝身边，忙跳下马来央求道：“衙内，贼兵太过剽悍，我们杀不过去……兄弟们快撑不住了……赶紧撤吧！”

赵匡凝努力长大了嘴，却依旧发不出声来。

或许他应该感谢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否则，他回答的一定是“赶紧撤”，即便此战他活下了下来，以后在军中的名声就毁了。

亲兵将领还以为赵匡凝伤势过重已至都发不了声，当机立断，将赵匡凝抱上马背，然后骑了上去，扶住，回头对跟在身边的最后几人道：“跟紧我，务必保护衙内周全。”

他们穿过民房，穿过火海，穿过大坑，城门，一直回到军营方止。

赵匡凝如一个木偶任人搬运。

营内文士和将领们都吓坏了。且不说赵匡凝是赵德諲的长子，按军中规矩，主将有难，整个亲兵队的人都得被处死。

他们忙给赵匡凝裹上几层棉被，又在他身边燃起火堆，又寻来热水浸泡过的湿布，不停地在擦拭他的身子……

其实，逃出城门后，赵匡凝已经能开口说话了。

只是他又能说什么呢？

他见识到了真实的战场，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没有丝毫金戈铁马的浪漫可言，有的只是血腥，杀戮，诅咒，死亡。

他更看见了真实的自己，什么儒将，仁义之师……统统都是狗屁，自己不过是一个经不起死亡考验的虚伪小丑而已。

可，祸不单行，赵匡凝无法再继续装聋作哑了。

就在他们回营后不久，营内又逃回来几十名军士，统一被割了左耳。关键是，这些军士原本是驻守在十字滩军营里的。

今日凌晨，十字滩军营被光武山上下来的贼兵攻占了。

整座军营被毁，战船被烧，物质被劫掠，原本驻守在里面的两百多名将士，只逃走了一小部分，余下的要么当初被杀，要么逃入河中淹死，要么像他们这般做了俘虏，然后被统一割了耳朵，放回枣阳来传信。

这个消息，让营里赵匡凝之外的所有人也都闭上了嘴巴。

死一般的静。

枣阳县城尚未拿下，后路就已被截断了。

即便拿下了枣阳又如何，后路没了，他们彻底陷入了绝境。

赵匡凝的身体已感知不到疼痛，他麻木地问道：“光武山上到底有多少人？统兵的将领，到底是谁？”

“光小的看见的，就至少有七八百……主将三十岁不到的样子，其他人都称他林将军……”

“哎！”赵匡凝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已麻木的身体里再次袭来一阵刺骨的疼痛。

文士和将领缓过神来，虽然他们已深陷死局，但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活着，总得想办法逃命，都急忙问道：“衙内，那……我们现在还有办法……”

赵匡凝无力作答。

“撤？……”

有文士犹犹豫豫地道出来大家心底的想法。

尽管就眼下的局势，他们当如何通过峡谷，还能撤得回河边吗？

赵匡凝疲倦地点了一下头。

众人如释重负。

不管怎么说，先撤着试试看，这才是当下唯一的选择。

有文士又急忙建议：“既然要撤，我们就不能耽搁，得趁着城内贼兵和光武山贼兵合围之前，赶紧行动……最好，现在就撤离……”

他话未说完，赵匡凝再次睁开了眼睛，双眼没有半分光泽。

“都出去。让我先静一静。”

屋内没有镜子，赵匡凝看不见他现在的模样。

但他知道，他这一生从未如此狼狈过。

直到摔落在地，他都没明白自己是如何被绊倒的。

他仓促抬起头，只见贼兵们已朝着他扑了过来。

抬头看时，方才那名救了他的侍卫，被那贼兵首领跳在半空中横刀一扫，竟变做了两截。一截顺着刀势飞出几步之外，另一截还骑在马上，不停地喷出血注。

其时双方前排已展开贴身肉战，可都被那贼兵首领人马俱碎的一击给惊住了，竟一时都忘了打斗，只呆呆地看着。

赵匡压低上身，将马速提到最高，同时抽出马槊。

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瘦高个，却双手持长柄双刃直刀，脸色阴鸷，如死人般没有任何表情，只剩涂抹的鲜血娇艳如花，十分可怖。

“呜呜呜呜……”

其余蛮匪疯狂膜拜，可发出来的却是这种奇怪的呜呜声，教人不寒而栗。

随后他们疯狂扑向前方的骑兵们，丝毫不顾对方战马高大，不顾对方武器锋利，不顾狭小的街巷无法展开队形……

他的马槊还未刺出。

他只感到身下坐骑突然顿住了，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叫，随后，他就被高高地抛了出去。

“冲！”

“衙内，衙内……你没事吧？”

“……”赵匡凝努力地长大了嘴，却发现自己压根发不了声。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啊啊两声惨叫。

“呕，呕……”赵匡凝再也忍耐不住，一大口呕吐出来。

他听见了自己内心里最真实的声音。

这或许就是我死前看见的最后的景象……

然而。

他并未能冲到贼兵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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