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开局为草贼

“诸位，听我说两句。”

林言自参军后就不大爱说话，在这种人多嘴杂的场合里更是极少发言。

但他看得仔细，屋内大部分人同他一样，单知道今天这酒宴有猫腻，却不知道具体缘由，一边赔笑喝酒，一边满脸猜疑。

又喝了几碗后，酒力差的已经站立不稳，满嘴胡话。

又得了庞从一个催促的眼神后，佽飞举着酒碗立了起来。

“佽统领太客气了，能请得众兄弟一块儿喝酒，是庞某人的荣幸。”庞从适时客套道。

屋内众人则都沉默了。

佽飞所说的正是他们眼下的处境。

而且他们的身份，较之佽飞犹不如，遭遇到的窘境更甚。

佽飞越发愤慨，“可兄弟们想过没有，我们怎么就沦落到这个地步了？他秦宗权几年前才也不过是个军中小校，如今便就能称王称帝，又凭了什么？说到底，我们就是没有自己的地盘，空有一身本领，却只能寄人篱下，处处受气。”

说罢，他气得将酒碗朝着墙壁用力甩出。

屋内有几人被勾起了火气，大骂几声后，也把酒碗满地扔去。

屋内顿时响起一片噼里啪啦的摔碗声。www.zuye.org 石头小说网

“佽统领，消消气，不值当。诸位，且听我一言。”庞从接过话来，“说起秦公……如今得称呼龙记皇帝，我还是比大家更了解一些的。当年我随鹿将军出河南时，他还只是蔡州刺史名下的一名偏将，如今却能称王称帝，与李唐分割天下，只能说是命数使然，我们羡慕不来。但我们也不应该妄自菲薄，认为我们就一定不如人了。方才佽统领说得有道理，我们就是缺了一块自己的地盘，只要能打下一块我们自己的地盘来，他秦宗权能做到的事，我们未必便差了他。”

“是啊，庞都头说得在理。”屋内众人附和。

也有人道：“鹿将军不是占了许州么？干脆，我们一起投许州，跟着鹿将军一起升官发财，也好过在蔡州受气。”

“这位兄弟，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庞从苦笑回道，“我们鹿将军是打下许州来了，可许州，却并不在我们手里。”

“这是为何？”

庞从叹道：“要说寄人篱下之苦，诸位怎及得上我们鹿将军。想当年，我们忠武军响应李唐诏令，去关中与草军作战，历时几年，不知道死了多少弟兄，好不容易打赢了草军，却未得到李唐天子的半分赏赐。可人家是天子，我们只是些臭虫似的糙汉，又能如何？当时领我们作战、说要给我们行赏的杨都监死了，原先派我们出征的忠武节帅薛能也被逆贼周岌给杀了，我们可是连诉苦的地都没有。到最后，也不奢望什么赏赐了，只求着能回到忠武镇来，和自己的家人团聚。毕竟漂泊了那么多年，没人不思故土啊。没成想，周岌那奸贼竟不准我们回镇，说我们既已出了忠武，便与本镇再无瓜葛，兄弟们说说，天底下可有这样的道理？于是鹿将军一怒之下，带领兄弟们浴血奋战，终于破了许州，杀了周岌那逆贼。然而，我们刚刚住进许州，秦宗权又来了。”

“哎。”

屋内众人这一声叹气，倒有几分真情。

庞从顿了口气后接着道：“秦宗权眼馋许州也不是一两天了，见我们辛苦拿了许州，势力大损，便打着替周岌报仇的名号，扬言要率军来夺。鹿将军无奈，只得亲自去蔡州讲和，愿意将许州献上，只求能给兄弟们留条活路。可是，当年在忠武军内，鹿将军是马步兵都统，秦宗权只是个蔡州偏将，他自是知晓我们鹿将军的才干，所以仍不放心，非逼着我们鹿将军放弃许州，再跟着赵德諲一起南下荆襄。”

“能与庞都头一起吃酒，那是我们的荣幸。对不对？”

“咱也别说废话了，喝酒。喝酒！”

“好。”佽飞特意向林言示意后，再道，“众位兄弟，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会聚在一起，被一起派往襄州？”

“因为有缘呗。”有人大声起哄。

“坐。坐。”

几碗酒下肚，众人互相吹捧，屋内的气氛越发热烈。

也有人讨好地回道：“咱们都是英雄好汉，英雄惜英雄，自然就聚到一起了。换了其他人，想跟咱们在一间屋里喝酒？没门！”

这显然不是佽飞要的答案。

他摇了摇头，“这两位兄弟说得有道理，但却漏了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我们为什么能凑到一块？因为我们都不是蔡州内部的人，不是秦家的人，而是些臭鱼烂虾，便干脆归在一处，一块给扔到荆襄去，省得我们在蔡州的地盘上讨麻烦。”

说完便仰头一咕噜，再把滴酒不剩的空碗底展示给众人。

“庞都头太客气了。”

“都是一家人，就别客气了，坐吧。”

屋内安静了下来。

“这话并不应该由我来说，何况林将军也在场，也轮不到我来说话，但事关我们每个人的生死，我却不得不说了。”

“到底什么事？佽老大你就别绕圈子了，直说吧。”众人早等着谜底揭晓，忙催促道。

“这……佽老大说得太难听吧？”

“话是难听，但道理不难听。”佽飞看起来很愤慨道，“蔡州如今打下了这么大的地盘，他秦宗权也当皇帝了，可我们有什么？需要打地盘的时候就派我们去送死，可打完了呢？在蔡州，我们连一座像样的宅子都没有，更没有一寸田地，哪个手底下没有好几百兄弟，却都只能跟着我们风餐露宿，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还要受蔡州军的白眼，处处低人一头……不怕兄弟们笑话，今天这顿酒是庞都头请的，要不然呐，就我们这群不入流的蟊贼，压根就进不来。”

只有庞从、佽飞等少数几人看起来像是知道内情的，一边劝酒，一边互相打眼色，都指望着对方能先讲出来。

众人客套一番后，都落了座。其间免不了为座次问题再推让一番。

坐定后，庞从捧着酒坛子依次给每人添了碗，添完后道：“今天能结识到在座英雄好汉，是我庞二傻子的荣幸。我这人，只会舞刀弄棒，不会说话，也就不多说了。喝酒。这碗酒，我先干为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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