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开局为草贼

黄巢一行过浮桥而去，曹全实留下来跟林言交代后事：“黄王说，你做得很好，他没有看错你。如今黄王还不便露面，另有两件事要你去办，一、北岸尚有四百草军，归你统一调度，护送金银辎重和娘娘们向楚丘方向继续北进；二、你过河后，立即斩断缆绳，毁掉浮桥，切不可留给沙陀人。”

但谨慎起见，他还是多留出了一刻时间，来进一步验证自己的猜测。

至于一刻后的出兵，不过是做给麾下士卒和黄巢看的。

他并不想暴露身份。

林言明白，“驾。”纵马在前，先行至桥头下令放行。

刘允章仰天叹道：“天下虽大，却再无刘贼立锥之地。”

“蕴中兄未免太消极了些。依小弟愚见，天下再大，大不过人心，而人心之大，皆在于民。凡一心为民者，便是天地间的大气象，又何处不可去，何事不可为？”沈云翔劝道。

刘允章固执地摇了摇头：“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我背天道而从贼，弃君父，为草寇，又牵连亲族被屠，辱没先祖牌位，自古以来，未闻有如我这般无法无天、无父无君之人。我既已失为人之根本，又何谈一心为民？”www.zuye.org 石头小说网

沈云翔再劝：“天地君亲，无如一个‘民’字。无民则无君，无国则无家无亲，至于天地鬼神，蕴中兄可曾听闻，未尽人事，焉知天命？李唐积重难返，民心尽失，把一个好端端的锦绣山河糟蹋成眼下这般模样，吾等拥兵反唐，不正是顺应天命之举么？”

林言等了片刻，见这二人只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既没将周遭情形放在眼里，也压根没理睬他的提问，只得无奈的笑了笑，自去处置军务了。

过河后，北岸守将早候在桥头，得到林言转达的军令后，立即分兵去执行。末了，守将多问了句：“黄王……还会回来吗？”

立北岸看去，再也看不见了着滚龙黄袍的“黄巢”，也不见了黄可等一众义无反顾的身影。

林言答道：“黄王自有天命在，尔等无需多虑，只需各司其职。”

“是，是……”

北岸守将刚去，赵志勇又来，“林将军，涌上浮桥的人太多了。怎么办？”

南岸桥头守军一撤，正无处逃散的人群自然会蜂拥而上，浮桥不堪重负，桥面早已坍塌，只剩下用做桥托的底部船只和木筏，因为有铁链和揽绳串联，还勉强漂浮在水面上。

“你是南岸桥头的守将，你认为当怎么办？”林言问。

他当然不会直接说出解决办法，因为原留下的一百殿后守军，才刚刚踏上浮桥，斩断缆绳便意味着要牺牲这一百人。

赵志勇也十分纠结，那可是他手底下的一百军汉啊，而且是他的一百亲信，不然他也不敢把殿后的重任托付给他们。

可形势不饶人，他只有把牙一咬，“砍断缆绳吧。我亲自去砍……否则，等桥上的人都冲过来，就再也毁不了桥了，我们都得死。”

林言却不急于决断。

他先观察了一遍士卒们的反应。部分人抬眼四望，满脸惶恐，想立即逃路；可大部分人则驻足河边，专注地望着另一边拼命攀爬的战友，双拳紧握，拼命地给他们呐喊打气。

说实话，林言挺意外的。草军人心已散这是大形势，可偏偏这里还有一伙草军死忠，反倒空前的团结一心。

这是好现象。

况且，气可鼓而不可泄。

林言高喊：“高石头，何在？”

“小的在。”高石头高声答道，跑了过来。

“现有一项任务，非军中勇士不可为，你可有意？”

“中，俺中意。”

方才被封了“壮士中的壮士，好汉中的好汉”的高石头，正渴望着能与他称号相匹配的艰巨使命，兴奋地应下了。

林言手指浮桥中，“你挑上二十名好汉，我再给你们十只木筏，前去搭救袍泽战友。”

何况，汴水浮桥在，尚有全身而退的余地；中军大营里也还有上万人肉盾牌，足可以减缓沙陀军的追击。

前有屏障，后有退路，远没到拼命的时候。

林言自己第三拨过桥，这一拨人数最众。

再由赵志勇挑选所部一百人最后一拨过河，负责殿后。

但他跟了黄巢近十年，一直呆在黄巢身边，太了解他这个舅父了。黄巢一生经历的险境数不胜数，但每次都能绝地逢生，凭的是什么？

初看到“黄巢”亲率十余人博死时，林言就直觉到事出反常。再看到沈云翔奇怪的笑容时，他已经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沈云翔与刘允章同林言一道过桥。没见着杨希古，二人也未提及。

此刻，放眼望去，广阔的汴水岸边尽是惶恐奔逃，杀喊伴着哀嚎阵阵，偏这二人，一个是悠然自得、长身阔步，一个是满脸愁苦、另有所思，显得格格不入。非是断了求生念头的人，不可能有这二人的表现。

林言本不想过问，但他还是抽出空来问了句：“不知二位过汴水后，有何打算？眼下黄王不在军中，由林某权宜处置军中事务。二位若是有什么打算，可提前告知林某，某也好为二位提前筹备。”

黄巢从不认命。

更不会认死。

林言并未能瞧出任何破绽。

又目送曹全实过河后，林言立即返回，带着队伍再退守桥头。

将士们抱必死决心而来，如今却半途而返？林言没有解释，大家也只好憋在心里。他们大半人本就不想送死，乐得返回，许沧州等人虽有疑惑，但军令既下，也只有依令行事。

返回桥头后，林言抓紧时间部署，点兵遣将。将所有守军分做四拨，许沧州和王雄部第一拨过桥，护送最后一批辎重，并与对岸守军交接信息；由赵志勇安排他部下两百人第二拨过桥，并朝楚丘方向前行探路。

以往，他们是被黄巢裹挟至军中，想脱身而不得。如今，林言却要放他们走。

可两人却没有感谢林言。

“言儿，送我过桥。”黄巢压低声音道。

仅仅是运气好，或什么天命加身，神灵庇佑？

自缚送死，裹尸沙场？听起来很悲壮，但绝不是黄巢的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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