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开局为草贼

事已至此，再没什么可谈了。

“两军交锋，临阵脱逃者，斩。将不顾军先退者，斩将；士不遵号令擅动者，斩士；全军溃散者，斩全军……”林言稳坐不动，一字一句道，“尔等若尚知廉耻，当引刀自裁，以全忠勇之名。或知耻而后勇，拾起手中戈矛，返身杀得一两沙陀人回来，亦可将功折过，饶尔等性命。”

“你奶奶的，少在这里拽些酸不溜逑的话，老子听不懂。”又换了一名首领上前，“你要是个识相的，就赶紧放我们过去，要不然，姓林的，这就是你的下场。”

林言瞟了一眼，是黄揆身边一位裨将的。想来是这裨将阻止他们叛逃，方遭了横祸，却不知黄揆本人如何。

林言也觉得没有劝解的必要了，指着桥头挂满的尸体道：“我给了你们保全名声的方法，尔等若是不依，这就是你们的榜样。”

第一次冲锋很快便结束了，逃兵们丢下大片尸体后，退了回去。

这也是他们同无组织的民众的不同，有进有退，即可避免无畏的死伤，更是及时总结战斗得失，以便下一次进攻。

林言也及时鸣金，让士卒们抓紧时间休整。

这时，他斟满一碗酒，亲自端着下了阵地。

在所有士卒的注视下，林言横穿阵地，来到了黄揆部的一名小校面前，举酒问道：“壮士，如何称呼？”

“俺叫高石头。”那小校诧异着答道。

林言面朝众人道：“方才我在上面看得清楚，诸位皆奋勇作战，全无惧色，无愧我大齐健儿。但我手里只有一碗酒，只能敬一个人。敬谁？敬勇冠三军者，敬好汉中的好汉，壮士中的壮士。高石头，这碗酒，本将军敬你。”

说罢，林言双手持碗，高举过头顶，递到高石头身前。

所有士卒都被激起了豪情，同时喊道：“好汉中的好汉，壮士中的壮士。”

高石头更是激动地张不开口，颤抖着从林言手里接过酒碗，却抖洒一大半。随后一仰头，一咕咚干了。再把酒碗用力往地上一摔，吼道：“俺高石头，这辈子，他娘的，值了。”

“痛快。”

林言喝彩一声，大笑着再从阵地里穿过，回到自己的主将之位坐下。

再看桥头的守军们，气势更盛，人人都抱了拼死杀敌的决心。

其实，高石头未必勇猛过四狗子和赵敢当，但必须得从非嫡系中找出一人来奖赏，方能最大限度地鼓舞士气。

逃兵那边似乎也想出了新对策，磨刀霍霍，预备着再次发动冲锋。

眼看着下一轮同室操戈即将上演。

就在这时，一卷黑旗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黑旗下是一排排黑色战马。

黑旗，黑甲，黑衣……

沙陀军来了。

沙陀军真的来了。

自从午前沙陀军要来的消息传入营地，营地里的数万人便被恐慌支配着四散逃窜，可如今沙陀军真的来了，人们反倒静止了片刻，随后，“鸦儿军！”“是鸦儿军！”，阵阵凄厉惨叫炸响，满眼仓惶奔逃。

林言高坐将台，看得最清楚，来的沙陀骑兵并不多，不会超过三百骑。除了居中的数十骑排成方阵、拥着大纛齐齐迈进，其余两百多骑则在四面自由驰骋，倒好似，他们并非是来行军作战的，而是出来随兴郊游。

目测距桥头尚有三四里地。

隐隐能听见他们行进时的喊叫声，并非常见的军中号声，而是一种呜呜的长啸声，是塞外游牧民族特有的声音。从这些长啸声里，听不出半分厮杀前的紧张或悲壮，有的只是兴奋，如狩猎时终于见着猎物的兴奋。

草军就是他们的猎物。

他应该更相信这批草军老卒。

与混乱的民众不同，溃兵们虽是从战场上逃散而来，但基层的组织建构还在。来到桥头外，他们并没有急于冲锋，而是迅速推选出几位带头人，一阵商议后，派人前来与林言谈判。

逃兵人数更众，但他们急于逃命，作战意愿并不强，武器也丢了大半，甚至有人舞着根木棍向前冲；守军本占了居高临下的地利优势，有工事辅佐，又上下一心，组织有度，装备上、尤其是身上的甲衣占尽优势。

林言看了一阵便放心了，这群逃兵冲不过来。

布置妥当后，林言登高一呼。准备迎接新一轮的冲击。

“上面坐着的可是林言将军？沙陀人就在后面，我们既不想死，也不想为难将军，请将军挪开壁垒，放我们过桥去。”

只是同室操戈，平白添了这么多牺牲，让人瞧了心伤。

林言重点观察自己队伍的表现。

甲队的战斗力最高，亲兵队次之，乙队最末，队形散乱，个人的战斗能力也不高。刀疤倒是勇猛，但猛则猛矣，手中的大刀却用得没任何章法。

林言方才明白，这群士卒无需他去激励。他们既然能坚守至今，便说明了对黄巢和草军的忠诚，值此存亡之际，背靠汴水，唯有拼死一敌。

陷之死地然后生。林言脑袋闪过这句话，按刀坐在了主将台上。

“桥在人在，桥亡人亡。”

“兄弟们，冲啊！只要过了汴水，就是老子们的天下了。”逃兵们举起了他们本该对准沙陀军的武器，冲了过来。

“桥在人在，桥亡人亡。”桥头上，众士卒自觉喊了出来。

短兵交接时，刀砍枪戳，桥头兵戈声大作。

若论个人武力值，还是他从原功臣军中挑出来的亲兵队最高，四狗子、赵敢当、罗大志……个个都能以一敌几，手中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风，无人能近身。

甲队胜在老卒多，战场经验丰富，无论何时都队形不散，即便个别士卒被挑出队来，也绝不单打独斗，第一时间找人抱团。

说罢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抛进了桥头阵地。

可除了他自己的队伍外，应者寥寥。

不过欣慰的是，赵志勇部和黄可部虽没有高喊，却都缓缓地擦拭着兵戈，或淡然地望着远方，毫无慌乱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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