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章守桥3
“你敢！”那德妃身形娇小，反应敏捷，竟一下从铜镜前横到了林言身前，“好你个林言，以前就仗着你的身份，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如今连本宫的寝宫，你也要擅闯了吗？”
两人来到德妃寝帐前。
帐前宫女见二人前来，都不用进去通报，直接便拿借口来搪塞。
寝帐内，德妃正面镜装扮，两名宫女在身后替她挽髻。
见她如此悠闲，再联想起桥头外那些急于逃命而不得的可怜生灵，联想起为了开道而屠杀无辜民众……林言心头更怒，瞅准寝门便往里闯，“小王爷呢？”
黄邺前军和沙陀军交锋了。
同时，营地里人群的逃命呼救声也更大了，更乱了。
林言最后一次逼问德妃：“小王爷在哪里？赶紧交出来。”
德妃显然也听见了鼓角声，可她依旧觉得那些都太遥远了，近在眼前的尊严才是她需要维护的，她反倒把身子一横，“除非你跪下来求我。否则，你休想见到小王爷。”
“不可理喻。”
林言忍了又忍，只得先退出寝帐。
鼓声和号角一响，营地里会更加混乱，人群逃命的本能会更疯狂，而桥头的形势会更加艰难，守住浮桥的任务也会更艰巨……他必须得尽快赶回去，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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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人群还只是杂乱地堆积在桥头外，如今却已形成一股股浪潮洪流。
鼓角声在天地间轰鸣。
死神的镰刀在耳后呼啸。
他们拼命地朝前挤去，哪怕前方只有刀锋寒光、枪矛如林。
可他们终究没能冲过去，血肉做的人毕竟不如钢铁锻造出来的刀枪坚硬、锋利。桥头的将士们连得了黄巢的几道命令，誓死守桥，绝不能放一人上桥。
林言也得了最新命令，还未上桥的后宫妻妾，亦不得再过河，只加紧转运珠宝财物。
林言很庆幸他得来的命令，只需在桥头指挥转运，不用去过问士卒屠戮妇孺伤残的惨状，加深自己的罪恶感。
然而情况却在急剧崩坏着。
随着地面传来阵阵抖动，仿若地震一般，高站在桥头上的林言看见，视野极处的地平线上，有大片大片的蚂蚁般的士卒奔逃过来。
他们慌忙逃窜，毫无队形可言，还拖着几面残缺的白色旗帜。据此可知，这是前方草军的溃卒。
可此时距鼓角声响起仅过了一个时辰不到。
即便是草军甫一交锋便溃逃，近二十里路，也不可能在一个时辰内跑完吧。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这些溃卒是十里外的黄揆增援部队，他们一听到前面在交战，便立即向后溃逃，并在一个时辰内就逃到了汴水边来。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意味着黄巢的判断应验了，草军败了，而且是快速溃败。
这些奔逃而来的溃兵进一步加剧了桥头的形势。
人群彻底失控了，人人都疯狂了。
他们之前还会边试探着向前，边叫着“让我们过河吧”，或是跪在地上哀求……而如今，没有人发声，都只管埋着头向桥头冲。
哪怕前方壕堑车营，戈矛如林，哪怕地上有新鲜的尸体在警示他们前冲的下场。
有壕堑又如何？前面的人一个接一个掉落壕沟里，后面的人继续踏着他们的身体冲，当壕堑里堆满了人时，自然便成了通途。
有车营又如何？一个人撞在了车阵上，跌落下来，还有第二个、第三个……车阵前铺满了人，就自然形成了一道由人的身体搭成的台阶。
有戈矛又如何？即便被戈矛穿透了身体，也不妨碍在本能地驱使下继续向前冲，还能将持戈的士卒一同压在身下，一同用来铺路。
至于地上的尸体，谁还顾得上去瞧一眼？
“林将军，我们顶不住了……撤吧？”赵志勇浑身是血地过来请示道。
他手头上的六百人，眼看着就少了近百人，全被疯狂的人群踏进了地里。
可还能撤到哪里去？
一旦他们此时撤退，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被疯狂的人群追上来，践踏成肉泥；二是大家一起跑上浮桥，然后再一起压倒浮桥，葬身汴水。
“那你可知她为何不愿动身？”
“这我哪猜得到？我平时都只在前院活动，极少进到后宫……”黄可努力地回想着，“莫非……我听过里面人的一些闲话，说德妃娘娘自恃出身高贵，又诞有皇子，时常与赵皇后争宠，每出行，仪仗规格必高于赵皇后……莫非是这个缘故？”
“哼，算你还识相，知道叫本宫一声娘娘？”
林言的克制反倒让德妃愈发得意。
怕死就是怕死，偏还给自己找那么多借口！林言没时间跟沈云翔磨嘴皮子，留下一句话后便走了。
说完后，黄可自己都觉得荒唐。都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还摆什么嫔妃的架子，何况是在敌军随时可能杀来的危机关头。
林言再道：“娘娘若不便动身，可随后再来，林某必不敢催迫。还请娘娘将小王爷交与林某，让某先带着王爷过河。”
“王爷是本宫与六郎的王爷，凭什么要交给你？你算什么货色？”
“那就恕某无礼了。”
林言只得骂一句晦气，和桥头守将赵志勇打完招呼，又将桥头事交付许沧州权宜处置后，骑马返回中军帐。
黄可正焦头烂额，一见着林言就诉苦，“我连着催了好几次，可她只说小王爷没起床，无法动身。这都过了晌午天了，小王爷怎么可能没起来？我看她分明就是在找借口！”
“呵呵。心口不一，是为伪！”
就逃难途中临时搭建起来的几间破帐房，也能被称做寝宫？
不可理喻。
林言不便动手，俯身劝道：“沙陀军就在三十里处，随时会杀将过来。事情紧急，有礼节不周到之处，还请娘娘恕罪。”
林言正打算用强，忽听得帐外传来金鼓和号角声。
他又细细听了几声，没错，是金鼓号角声。鼓声擂擂，越来越响；号角连天，席地而来。
“滚开！”林言怒极，一把推开，直入寝帐。
他真的很忙，黄可那边又来消息了，德妃不肯动身。
若是一般的嫔妃也就罢了，林言不相信黄巢会为了一个女人妨碍大事，可这德妃育有一子，是黄巢的幼子。她不动身，那小王爷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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