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开局为草贼

林言安抚道：“黄王自有天命在，不管遇着什么危险，终能化险为夷。何况眼下这点小麻烦？牛将军且管宽心，只要跟着黄王走，以后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但他终究是个底层爬上来的武将，还是更习惯粗鄙的话。

“恁个独眼贼，在雁门呆得不舒服，偏来中原搅什么浑水！之前围攻长安也就罢了，俺们打陈州，又碍着他独眼贼什么事，河南离着雁门十万八千里，把俺们打跑了，他能落半分好处么？还偏就他咬着不放，就是张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日逑的，白长了个脑袋当摆设……”

林言出于交好下属的目的，也跟着添了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李唐亲信沙陀人，无异于饮鸩止渴，终遭反噬。”

牛汉眨了眨大环眼，没大明白林言的意思。转而问道：“林将军，你是黄王的亲外甥，消息灵通。有没有听黄王说起过，兄弟们……以后该咋办？”

“都怪俺这张臭嘴，说啥来啥，怎么把这个瘟神给招来了……”牛汉在一旁抽着自己的嘴巴。

林言忙交代他，“牛将军，汝速去整顿部卒，准备迎战……先将粮草毁掉！”而后抽出马刀，高扬着来回驰骋，“司鼓手，击鼓！击重鼓！掌旗手，举旗！”

可事发突然，他的身边根本就没有鼓手和旗手，甚至连鼓槌和号旗都不知被扔到哪里去了，即便他竭力下了号令，又有谁会听从？

到最后，也只有他带来的几十名亲兵跟在身后。

林言一把抹掉了糊在眼皮上的雨水，看清了当下的形势，“许沧州、四狗子，你们各领十五人，跟我一字排开，务必止住溃逃。凡背军而逃者，斩！”

“得令。”

粗壮的许沧州和精瘦的四狗子两人各从亲兵队里叫了十五人出来，立即按照林言的吩咐，沿一条直线把人马拉开。

林言略感安慰。眼下草军内人心背离，互相猜忌，好歹他自己带出来的人还是听话的。

他振作精神，再次亮出了手中马刀，“兄弟们，乱世本无人间路，刀剑无血不英雄，都把家伙亮出来。”又对着已溃逃至他马前的士卒们高声喊道，“凡临阵脱逃者，不战而退者，斩！”

说完，他探出身去，先劈倒了一名不听从号令的士卒。

“凡临阵脱逃者，不战而退者，斩！”

他身边的亲兵也纷纷亮出了兵器，高声重复着他的号令。

“凡临阵脱逃者，不战而退者，斩！”

远处的许沧州和四狗子等人也高声呼应，以壮声势。

可林言等人的努力并未能止住溃逃的洪流，他们依旧在恐慌的驱使下不断涌来。

而在这片周遭无遮掩的大地上，亲兵队总共不过五十人，又能守住多大的缺口？眼见此路受阻，逃卒们又换了个方向继续逃散。

林言的刀下又添了几个亡魂，他也随着溃逃的方向换了好几个位置，可毫无成效。

天地间瓢泼大雨，泥水飞溅。

可就像是被架在了火堆上，这些草军士卒们就像火堆里燃着了的蚂蚁，口中喊着“鸦儿军来了”，疯了般地四下逃窜。

“将军，我们快撤吧。”

许沧州徒劳地斩杀了一阵后，铭记着他亲兵队长的职责，又跑回到林言身边。

四狗子也率部靠了过来，“撤吧，等鸦儿军真杀过来，可就晚了。我四狗子烂命一条，死了就烂泥里了，可将军你不一样啊，你不能冒险……”

老草军们早从常年的流窜作战中摸索出一条经验，便是将新抓来的民夫和士卒摆放在阵线前沿，有了这部分人做缓冲地带，无论最后战事结果如何，他们大多能全身而退。

此次林言率三千人来八仙营转运粮草辎重，一千士卒，一千壮丁，一千老弱，眼下跑得只剩几百人，若沙陀军真于此时杀过来，没了人肉屏障，林言将绝无逃脱的可能。

而且他手底下服从号令的就只有这五十人亲兵，不能让他们全部葬送在这里。

八仙营方向，一团火光在满天大雨中顽强地冒了出来。看来牛汉完成了焚烧粮草的任务。

“撤！”

林言一咬牙，做出了抉择。

“对对，乾坤。武能上马定乾坤。军中莽汉，不通文墨，想说句书上的句子都说不全，让林将军看笑话了。”

“牛将军过谦了。”

狂风大雨的呼啸声中，隐隐有一股声音回荡其中，由远而近。

“鸦儿军来了！”

林言想了想后，追上前去，“我自去寻沙、李二位都头，你且管烧毁粮草。”

草军内，一棍子扫下去，尽是不识字的。牛汉能说上几句文雅话，已是相当不错了。林言在接手牛汉部前打探过，说牛汉是木匠出身，长相粗犷，但其实颇有心思。

“快跑啊，独眼贼的鸦儿军又杀来了！”

林言这一惊非同小可。

李克用的沙陀军，就是眼下这支草军的噩梦。从长安到蓝田，再到许州，再到陈州，每当草军稍稍恢复些元气，总是沙陀军率先杀将过来，杀得他们丢盔弃甲，一逃再逃。

“原以为林将军常年守在黄王身边，跟着黄王享福，吃不得军旅之苦，如今看来，林将军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

牛汉适时奉承了林言一句。但他忘了最后那个词，林言替他补全，“乾坤。”

“牛将军稍等！”

“将军说的是，说的是。”

牛汉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狠狠地甩去。

林言瞧他心不在焉，还待再劝两句……忽然，远处的部队开始慌乱。本是一堆堆有气无力的黑点，瞬间躁动了起来。

更让林言惊恐的是他手底下这三千人马，其中能持戈上阵的不足一千，又是临时凑在一起的，全无士气，怎么可能是骁勇善战的沙陀军的对手？

眼见遍地黑点搬的士卒们在雨水冲刷下慌乱逃窜，有的脚下不留神跌在了地上，便立即被其余人踏进了泥里；被裹挟来的民夫吓得跑都跑不动，只会抱头喊娘……

牛汉骂的是李克用。

牛汉楞了一下，“这么大的雨，怕是不好寻吧。”

“多跑几程的事，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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