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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字第一相

第一章 它,锁不住我了

“老子既然能养你,就他妈的能杀你。”

“今天不见平安落地,老子高兴,所以不想搭理你们。”

“但这个臭不要脸的,竟然敢打我孙子的主意,那就别怪老子心狠手辣了。”

一下下拍打在爷爷的身上,听着像是巴掌声。

爷爷无动于衷,二话不说直接点了把火。

哪怕夜色如墨,也不可借烛取火,旨在凝眸淬目。

小小年纪就要吃睁眼瞎的苦,我父母接受不了,经常去找爷爷求情。

可每次,都会被他狠狠地骂出来。

祖宗传下来的饭碗,总得有人端着。

儿子不行,不指望孙子指望谁?

你们横加干涉不是帮他,而是在害他!

骂的多了,我父母也就不敢再过问了。

对我,也渐渐的冷漠了不少。

但很多个夜里,我都能听到父亲的叹息,还有母亲轻声的抽泣。

那时我才明白,慑于爷爷的悍威,他们敢怒不敢言。

心里,却始终都在疼着我……

……

熬眼的最初,我很不习惯,总想着趁爷爷不注意耍点儿小聪明。

但每次都会被他发现,除了严厉的呵斥之外,大多数时候还会挨一顿胖揍。

次数多了,我也就不敢再偷奸耍滑了。

可我心里始终有个疑问,爷爷的眼睛都瞎了,到底怎么发现的?www.zuye.org 石头小说网

直到我八岁的生日,这个疑问才得以解开。

那天一如既往的晨练后,我感觉身体有了些难以言明的变化。

看不到、摸不着,偏偏又那么的清晰和真实,尤其是鼻子和耳朵。

我闻见了爷爷身上的味道,也闻见了他衣服上沾染的油条香气。

我听见了他的脚步声,还听见了他的唠叨。

“怪不得油条西施眼含春水,原来昨晚让人给喂饱了。奸门云开,桃花西来,是狗日的李瘸子没错。“

“话说回来,这孙子胆量可真是够大的,虎狼之年的王寡妇都敢沾,就他娘的不怕铁杵磨成针?”

当时,爷爷在街头,我在街尾。

我以为,一切都是错觉。

爷爷却说,五年过去,地基总算是打好了。

明日,开始起高楼。

熬眼结束,我看到了久违的世界,也看到了父母欣慰慈和的笑容。

还看到了,爷爷的满头白发和双眼的伤疤。

那天晚上,爷爷喝的酩酊大醉。

酒至深处,拉着我的手一遍遍的念叨。

“孩子,再忍忍,还有十年。等你成人礼时,你未来的媳妇儿就会找上门,到时咱们就都自由了。”

爷爷说的我不懂,只当是他酒后说胡话,把他弄到床上,便打算去房顶看月亮。

我喜欢月亮,尤其是白玉盘的满月。

走到门口时,我听到了爷爷的呓语。

“可惜了王寡妇,多么水灵的一棵白菜啊,怎么就让李瘸子那头猪给拱了。”

“早知如此,一开始就该下手的……”

不得已,我只能留在了屋里。

倒不是怕爷爷遭酒祸,主要是担心他半夜再去买油条。

……

第二天,爷爷的酒还没醒,就把我父母赶去了省城。

说房子已经准备好,趁着年轻,你们再去生几个崽儿。

不见这孩子,以后就跟着我了。

什么时候我死了,再让他回你们身边尽孝。

我父母万般不舍,奈何不敢忤逆爷爷,对我千叮万嘱,流着泪告了别。

几天后,我收到他们寄来的照片,住的是高楼大厦,吃的是山珍海味。

笑的……更是灿如夏花。

末了还对我说:“不见,听爷爷的话,不要惦记我们。为了你的将来,我们吃点儿苦不算什么。”

我感觉委屈,就拿着照片问爷爷。

他们遍尝珍馐叫吃苦,我们吃糠咽菜又算什么?

我到底是不是他们的儿子,你究竟是不是他们的爹?

爷爷听完,又是吹胡子又是瞪眼。

说:小兔崽子,你懂个屁。

然后,拽着我去了后院。

“小王八羔子,就不能让你闲着。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什么时候把西厢房的物件儿看明白了、看透了,什么时候再出来。到了那天,老子亲自下厨,给你整顿陆海空全宴,保证比你父母在省城吃的好。”

说完,爷爷关了院门,又上了把铜锁。

在我的记忆中,无论是后院还是西厢房,都属于不能涉足的禁地。

以往每次靠近的时候,都会遭到爷爷厉声的训斥。

所以我没有太多的紧张和害怕,只想着一探究竟。

尤其西厢房摆列的东西,更是让我好奇到了极致。

千奇百怪,云诡波谲。

有铜钱、有成绺的头发、有布娃娃,也有大红的嫁衣。

有项链、有鲜润的人骨、有绣花鞋,还有纹身的兽皮。

品类繁多,数不胜数。

唯一的相同点,上面都压着雕刻花纹的方正桃木。

所有的东西看过一遍,我感觉无聊至极,先前的激动也都被无奈所取代。

因为过了那股新鲜劲儿,我才意识到又被禁足了。

不得已,只能按爷爷说的去做,以求早日离开这里。

白天,我要聚精会神的审视每一件器物。

看花纹、看色泽、看缺口、看年份,还看注解过的来历和故事。

淬炼双眼的同时,还要学习祖传的各类术法和口诀。

到了晚上,我躺在床上,既要听屋里奇怪的动静,也要嗅房内不同的气味。

爷爷说,这叫听声辨位,嗅气知根。

从战战兢兢,到泰然自若,足足用了半个月我才完全适应。

也是自那时起,每天开饭之前,爷爷都会提出几个问题,让我释惑答疑。

上到星河日月,下到山海岭溪。

远起先秦,近至国立。

无所不囊,无所不括。

答对了碗里有肉,答错了菜里没油。

这种日子,一晃便过去了九年多。

就像现在,我刚把西厢房的物件儿整理复原,便看到爷爷又端着两份儿饭菜走了进来。

“老规矩,一碗有肉,一碗没油,凭本事吃饭。”

“爷爷,今天我想换换口味儿。”

三千多个日夜过去,那把铜锁已经是锈迹斑斑。

它,锁不住我了!

爷爷耳朵动了动,话音儿里透着些颤抖。

“不见,你,你今天想吃啥?”

“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还有天上飞的,而且得是您亲自下厨。”

爷爷沉默好半天,放下饭菜拍了拍我的肩膀,脸上有欣慰也有激动。

“等着,老子这就去弄。”

爷爷走出后院,我端起地上的饭菜,放到了西厢房的门台上。

望着黑幽幽的门缝伫立少许,这才笑着离开。

锁门的时候,我朝着门台瞟了一眼,两份饭菜已经不见。

地上,有着清晰凌乱的手印。

透过西厢房的毛玻璃,隐约还可以看到……几张模糊的人脸!

直到门缝里飘进如泣如诉的声音,一遍遍呼唤起我的名字。

爷爷才变得暴跳如雷,起身去了后院的西厢房。

爷爷说:想知道?

我说:嗯。

说这是规矩,我们这行的规矩,隔代不相见。

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副泛黄的古画,仕女求子图。

他说:想知道就按我说的做,等把你眼睛熬出来,就什么都知道了。

熬眼,是我二家不外传的门道。

从三岁生日起,白天都要把眼睛蒙起来,不能视亮窥光,这叫遮阳。

尤其是到了后半夜,更是多了拍门的和敲窗的。

对于这些,爷爷都没理会,只是坐在外间守着里屋的我入睡。

我叫二不见,出生那天,爷爷挖掉了自己的双眼。

说完,爷爷转身进了屋子。

外面,顿时变得安安静静。

后来我问过爷爷,那天晚上到底把谁给杀了?

穿衣走路,吃喝拉撒,全都要靠耳听鼻闻。

日落之后,需把蒙眼之物摘下来,借星月之光观天望地,这叫见阴。

那晚没风,画却飘摇自动。

那天晚上,我家后院热闹的跟赶集一样。

有哭的、有笑的、有唱戏的、有弹曲的,还有摔跤尥蹶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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