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方神魔录

月华老神在在的摇摇头：“不懂了吧。黑木山下的青水镇有一家千年老字号，他家做的酒酿圆子用的是祖传配方，连配料都和别家不一样，总之就是与众不同，那滋味可真是……”

月华又道：“他蛇族是大户，财大气粗，不差这仨瓜俩枣，我可不一样，我穷。”

万里：“……”

见他不语，月华解释道：“不是我抠门，银子只是一方面，关键你不知道去哪里买。”

万里道：“哪里不都一样。”

万里：“若我背信弃义，你便再罚我扫这满山落叶可好。”

如今两人身形差距颇大，即使她站的笔直，万里也须沉下腰才能与她平视。修长的手指在发间穿梭，不可避免的撩动着几缕青丝。

胸口莫名发慌，月华只好用蹩脚的调笑来掩饰：“让堂堂龙族纡尊降贵为我这守山的小仙扫地？不合适吧。”

万里面色不变，眼中却多了丝笑意：“都扫了几百年，再多扫个几千年、几万年又何妨。”

不过一句玩笑话，可从他的口中说出，却一点也不像玩笑。

月华眼皮一跳，转头道：“看不出你这么喜欢扫地，别说我不给你表现的机会，喏，去把后山打扫干净。”

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句话哪个字又得罪了她，万里苦笑一声，扛起扔过来的扫帚，步履轻巧的去了后山。

望着他的背影，笑容渐渐淡去，反复摩挲着颈上的抹绫，耳边是太辰上仙临终前的忠告：

“邪欲不可闻，暴念不可生，缘分不可结......不可结......”

随着龙门打开的日子一天天接近，九重天的气氛愈发紧张。传说中的救世白龙尚未登天，便已成为了万众瞩目的存在，礼部司的仙官已开始为不久后的封神仪式作准备。

反观太辰山的两位，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哪样也没耽误。

只不过万里发现月华近日明显精神欠佳，连切磋都有些心不在焉，实在看不下去她魂不守舍的模样，万里索性收剑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月华强打起精神笑了笑：“许是昨晚没睡好罢，不妨事。”

主动结束了今日的切磋，万里接过她的手中剑，剑柄冰冷的温度让他立刻皱起了眉：“到底怎么回事？”

月华用力搓了搓掌，手心的冰凉才得到缓解：“真的没什么。我每次心神不定时，手心就会发凉，其实没事。”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如此不安，万里仍然道：“不管怎样，有我。”

月华将手抚上胸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心慌：“倒不是说你不济，只是这种感觉实在...…从未有过。”

万里想了想道：“先休息一下罢。”

在天池边找了块干净的地方躺下，月华阖眼小憩，枕着秋风送来的几丝清凉和满地青草香，心思渐平渐稳。

正午的日光略为晃眼，月华不自觉地皱起了眉，不待她起手遮阳，面上忽然微凉。缓缓睁眼，只见万里在旁席地而坐，手中执着从天池中摘的一朵宽厚的荷叶。

直到她一觉睡醒，这人仍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未动。

月华盯着他的侧颜出神，忍不住开口道：“有时总在想，我真是白比你多活那几万年。龙门不比儿戏，一个不留神便是灰飞烟灭，你就一点也不害怕？”

万里的眼底比湖面还要平静，一字一句道：“不成功便成仁，没什么好怕的。”

月华只当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要是有什么能让你害怕的，我倒真想见见。”

万里低下头，天池的粼粼波光和一道俏丽的身影被清清楚楚映在瞳孔中：“也许……并不尽然。”

月华听得一头雾水，没来得及追问，突然！只听几声晴天霹雳，天空发出被撕裂般的巨响！

霎时电闪雷鸣，锯齿状的电光慢慢形成一个金色轮廓，隐隐浮现在太辰山上空。那形状赫然是——龙门！

月华脸上血色瞬间褪尽：“不对，这不可能！离龙门打开的日子至少还有十年，怎么会这样！”

万里不懂她为何惊慌，仰首凝目道：“这，便是龙门？”

龙门提早打开实属前所未有之异象，山中的仙气和灵气正以月华肉眼所见的速度迅速被龙门吸走。更可怕的是，她感觉到连自己的灵力也在渐渐流失！

一切的一切都不对，完全不对。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

从未见过如此慌乱的月华，万里除了先稳住她颤抖不止的身体，无从顾及其他。

汩汩流失的灵力让月华额头浮起一层薄汗，不知为何，万里似乎完全没有受其影响。

月华强逼自己镇静下来：“万里，你可信我？”

万里不假思索：“信。”

月华：“那我说的话，你听是不听。”

万里：“听。”

月华深吸一口气：“那我现在要你去闯龙门，不管太辰山发生什么，决不能回头，你可答应？”

万里的眉头已然拧成一个结，月华只静静的望着他，并不催促，等待着她预想中的答案。

反复思量后，万里咬着牙做出了决定：“好。那你也答应我，无论我成功与否，在这里等我。“

“好......”月华的笑容有些泛白：“我们约好了，还在这里，你跟我。”

两人击掌为誓，最后一缕温度从指尖流走，矫健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天空的另一端。

月华再无任何顾虑，主动收了除山顶和后山外的所有结界。与其等着结界一层层被攻破，还不如保存实力，力保后山月石洞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

不出她所料，结界刚一消失，对太辰忌惮已久的邪物便蠢蠢欲动，从四面八方陆续侵入。不消片刻，天池已被妖气笼罩。

月华目光一凛，纵是状态不佳，也绝不允许自己在敌人面前显露一丝软弱。银光乍现，手上立刻多出一把寒锋利剑，剑指群妖：

“太辰仙境，不容造次！”

瞬间释放的杀气，月华周身刮起一阵狂风，道行低的直接魂归天外。

然而妖群中打头的几个并不怕她，一只邪祟甚至主动与她攀谈：“上仙先别动怒，我等并未想过要针对上仙，只是对山中藏着的至宝感兴趣，还请上仙主动将路让出来，不然就别怪我们......咦?”

一道寒光闪过，半空中头颅的嘴还在一张一合说着什么，直到脑袋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邪祟才亲眼看见自己的身体，立在原地却不见首级，断颈喷出的妖血溅的到处都是。

面无表情地望着死不瞑目的邪祟，琉璃色的美眸中是货真价实的杀气：“这，就是本仙的回答。”

被月华的肃杀之气所震慑，妖群一时竟真的无人敢轻举妄动，只听有人说：“她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青锋伏魔剑现在不在她手上，记得‘那位大人’说的，谁打倒了太辰月华，谁就能加入修罗军，至高无上的神力就是谁的！”

在神力的诱惑下，群妖仿佛被迷失了心智，前仆后继地与她展开纠缠，源源不断地消耗着她的灵力。

山上是万万不可解除的结界，身后是持续吸走她灵力的龙门，可供月华周转的灵力少之又少。

厮杀声响彻太辰上空，血漫擎天，尸染湖岸。手中的灵剑断了一把又一把，白衣上血痕遍布，有妖邪之血，也有她自己的。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除了颈上的抹绫依旧净若皓雪，再不复往日冰清无暇的上仙之姿。

月华动作渐缓，招式渐慢，连身体也渐渐出现了衰竭之兆......然而此时，一个她万万没想到的救兵及时赶到。

“末将来迟，请上仙赎罪！”

多亏墨初还有他带来的蛇族兵将，暂时抵挡了邪祟的攻势，局面也得到了暂时的缓解。

月华如释重负的轻呼一口气：“一点不晚，来的正好，多谢将军。不过将军是如何知道龙门会在今日打开？”

“回上仙，末将对龙门一事并不知情，只是路经太辰观此异象，怕上仙有什么闪失，便前来助阵，若上仙有何差错，二殿下会伤心的。”

月华知道现在不是谈儿女私情的时候，但手中的剑还是一个不稳，抖了一下。

刚想对墨初说什么，突然，一大口鲜血毫无预兆的从口中喷涌而出！

“噗——”

“上仙！”

顾不得什么礼数，墨初冲过来架住了软软倒下的月华，可见她并无严重的外伤，甚是奇怪。

太辰…...仙脉被断...…我的结界怎么会…...糟了，须弥玉！

勉强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对墨初道了句“这里拜托将军了”，便消失了踪影。

一个瞬移来到后山月石洞门口，见到昔日种下的重重结界被人破坏殆尽，月华眼前一白，只凭一口气在强撑。

施了咒术的结界再怎么薄弱，也断不会如此不堪一击，到底......身后的陌生气息让她蓦然提起警觉。

“谁？出来！”

一个全身裹在黑袍中的人，从背山的阴影处缓缓走出。全身上下围得密不透风，看不清容貌身形，甚至连是男是女、是人是鬼也辨不出。

月华静静观察了他半晌：“你是何人？”

黑衣人似乎懒得跟她废话，径直动起手来。

在尝试与他周旋的过程中，月华愈发心惊。他用的既不像仙法，也不像妖术，但只有一点她不得不承认，这个来路不明的黑衣人——很强。强到即使是处于鼎盛之时的自己也未必是此人的对手，更不用说她现在已如强弩之末。

以胸口挨的一掌作为代价，月华撕下了它的假面。

万里不懂：“有何不同？”

月华难得摆出正经脸：“你去买，花的是咱们的钱，他去买，花的是他的，这怎么一样。”

没能及时收住的剑气从月华脸侧擦过，躲过这一击并不难，但颈上的抹绫却被凌厉的剑气震断。

万里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反复确认她身上并无伤口后才松了口气。

“最近都不见千梵，不知道又野到哪儿去了。”

万里剑身一抖，偏了一寸。

月华吐了吐舌头：“不逗你了，其实我算着日子呢。龙门将开，届时它会吸走太辰乃至周围群山的部分仙气和灵气，那时我的结界最为薄弱，自然要小心提防。有千梵在，等于多了个帮手，能安心些。”

当见到月华在关键时刻依赖的人是千梵而非他时，万里的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

很久没看到他如此孩子气的一面了，月华笑得眉眼弯弯：“哎呀，等将来你成了天底下最尊贵的龙族，哪还会记得我这个挂名师父，到时神尊再赐你几个宫娥美人，恐怕连我长什么样子都忘了。”

万里岂会不知她那点小心思，无奈道：“若你想要，我可以下山为你买。”

月华：“那可不一样。”

与天宫日益紧张的气氛截然相反，凡间有的只是日升月落，花开花谢，一片岁月人静好。

当分神的换成月华，万里可没跟她客气。

一鼓作气找准间隙，打掉了她手中的灵剑，也打跑了她肚子里的馋虫。

“飒！”

万里随她调侃，弯身捡起断掉的抹绫，将上面的浮尘掸了掸，重新帮她系上。

抹绫断掉，她大可再变十条、百条出来，不过这次她没有。

从未见过有人能穷的如此理所应当，理直气壮。

月华随口一说，却让万里手下不禁重了几分：“想他了？”

“当然想他——给我带的酒酿圆子。”故意拉长话音，对方果然露出一丝破绽。一道剑气划过万里飘起的衣袂，却没有得逞。月华“啧”了一声，反攻为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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