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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国糨煳

第8章 白雪映红梅

他看得仔细,也未曾抬过头,却开口问:“九姑娘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

寒风瑟瑟,雪花纷纷,那人半弯着腰,并看不清面容,却教人觉得那雪中的一抹影子已是充涨了人眼,令万物失色。

隐隐约约,九疑似是瞧见他内里衣衫上银丝穿引,流云暗纹,婉转起伏,稀疏处如浪花闲戏,密集处如鸟兽奔腾。同色腰带紧束纤腰一把,其上枝蔓妖娆,亦是风流无限,一旁悬双鱼比目玫瑰佩,翠玉剔透,流苏轻晃,摇摇曳曳。

真真是个呆货!”

柳陵郁左手托一小瓷碟,里头有些麦粒,右手时不时捻起一小撮,细细地撒下去,有麻雀啄食。

柳陵郁看着她那副辩驳不得的模样甚是得意,冷笑了一声,摆摆手道:

“今日是请九姑娘来赏雪的,这等事宜还是稍后再说吧。”

肃杀园幽深,摆布也很是精致,故而给人一种极小巧的感觉,实则不然:

九疑一路尾随柳陵郁,走了许久都是不同景致,直到穿过流水小桥,当然流水已成冰,这才见到一片梅林,还有……一张琴台。

九疑瞥了瞥那甚是雅致的乌木琴台,又瞅了瞅前头走着的柳陵郁,撇嘴暗自道:“这家伙也会弹琴?莫不是看中了我是头不解音律的牛,故而随便弹啥都可以?”www.qixinyuan.com.cn 米妮小说网

柳陵郁不知九疑心中所想,在梅林前止住,指了指不远处的带雪红梅,问:“九姑娘觉得本公子的这一片红梅比之梅花山庄的如何?”

鬼才知道!九疑摇头,小心答道:“九疑是俗人,柳公子问我这等难题我也解不了啊!”她要是看得出梅树哪棵好哪棵坏,那何必费那么大劲儿让白啸林领她去梅园寻那棵最金贵的老梅?

柳陵郁本就不是认真问,可看九疑如此实诚,反而来了兴致,又问:“那依九姑娘看来这满园子的梅树哪一株最妙?”

环顾四周,再环顾四周,九疑的黑眼珠转了又转,终是闭上,随便一指,睁开眼,指尖对着的正是最东边的那株,满树璀璨,恰是花开得最多的那株,于是九疑欢快道:“那株最妙!”

真是不解风情!柳陵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道:“梅花讲究疏落有致,枝干遒劲,九姑娘倒是与旁人不同。”他闷声笑了笑,便坐到琴台后头去了。

哼!就你知道什么叫风雅!九疑也就是心里头哼唧几声,面上依旧是谄媚笑着,应承道:“我哪里有柳公子的风雅!”

柳陵郁那般聪明的人怎会不知她的意思?可他就是爱看这人贱骨头的模样,她说得越是违心,他便越是高兴。他经营这乱怀楼如许年岁,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个个都是青葱开花装水仙,外头越是光鲜,内里便越是肮脏,却独独没有九疑这般浑然不在意脸皮的贱骨头。你说她爱财如命,可她又惜命如金,时而露些个骨气,稍稍吓上一吓,顷刻就化身缩头乌龟,连个不字都不敢说,真真是有意思得紧。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露出马脚……如此想着,柳陵郁又笑了笑,朝对面那人招手。九疑立时屁颠儿屁颠儿地奔过来。

“拿着。”他把手炉放到九疑手里,两只纤长秀美的手抚了抚琴台上的五弦琴,奏了起来。

九疑才不管他弹的是什么曲子呢!她满脑子都是伸过来的那双手,素白温柔,修长美丽,而脱手离开手炉的时候,掌心排了五颗朱砂痣,小小的、密密的,圈在一处,映着白皙的掌,似是满山白雪里独放的一朵红梅。

一双宛若女子的手,一双天生该用来弹琴写字画画的手,很难想象这样一双手可以飞枯叶断鸦颈。

前几次瞧见这人怎么就不觉得这人生得如此之好呢?九疑想着想着就扯远了去,直到“噌”的一声,柳陵郁猛拨琴弦,这才回过神来。

柳陵郁又弹了片刻,想是觉得手冷,便止住了。

九疑赶紧把那宝贝手炉递给他,心里一边纳闷儿道:这人功夫那般好,怎么还会觉得冷?

“曲子可好?”柳陵郁明知这人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可还是忍不住要为难她。

九疑退远了一步,畏畏缩缩地小声道:“不好。”

柳陵郁本以为这人定会不管好不好都赞得天花乱坠,却不想这人说出这两个字,侧首问道:“哪里不好?”

“听着难过,心绪不好,所以……曲子也不好。”琴声虽动听,可感觉清冷,配上这满园子的雪与梅,愈加令人抑郁,九疑很不喜欢。她就喜欢俗到不能再俗的《船工号子》,听着畅快,心里也就痛快,故而在她心里那才是好曲子!

“刚才的……那是《离魂》。”柳陵郁说了这几个字便不再理会九疑,痴痴地看着琴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呆货竟听得出这曲子的难过,而那句“心绪不好,所以……曲子也不好”言语简单,却是大雅若俗。

九疑最讨厌猜别人心思,尤其是眼前这心思七拐八绕比线团还乱的柳陵郁的,她也受不了冷冷清清,故而没话找话,指着那琴道:“这琴不错,梧桐木制琴最是合适,上头嵌的那几颗南珠也甚是名贵,不过……最值钱的还是那几根琴弦吧?南海冰鲛丝,很是难得啊!”

柳陵郁被这杀风景的呆货惊到了,站起身来看着九疑的那对黑眼珠,刚想开口,那人又道:“这把琴照我看来,少说也值个三千两,不错不错很不错啊!”

柳陵郁再也按捺不住,一个白眼儿翻过,恨恨道:“你那脑子里,除了银子还有什么!”

“金子。”九疑觍着脸,无耻道。

柳陵郁气结,好容易平复了心境,半眯着眼问道:“你可知这世间最好的琴在哪里?”

最好的琴?那岂不是十分值钱的宝贝?九疑的那对眼珠又闪光了,口水也有即将流出的趋势,连声音都充满了急切:“在哪里在哪里?”

“山庄。”柳陵郁淡淡道。

九疑又问:“可有名字?”

柳陵郁答:“璧珑。”

“好名字!”九疑大赞,“就冲这名字,也该叫个雅致的人去伺候它!”

而自己这个大俗人恐是养不起那琴的仙气。

沉吟良久,柳陵郁瞪了她一眼,道:“你这等下贱东西还是离那金贵的仙物远些好!”

九疑左右没脸没皮惯了,耸了耸肩,反正也无所谓。

二人在园子里又转了一会儿,雪越发大了,柳陵郁觉得有些冷,见着九疑又烦,扔给她一个小木盒子就独自走了,而九疑很是高兴地抱着银票蹦蹦跶跶回去了。

回到屋里暖和了的柳陵郁后悔至极,好好的赏梅观雪时候,他那点儿难得的闲情逸致却全教那俗物给败坏了!

园子里积了一层雪,虽不太厚实,可也有了白雪皑皑的模样。

还未走到尽头,目光已是可见尽头,九疑呆住:一人独立寒庭,只剪影已恍然如画。

见九疑愣神,柳陵郁却笑了,阴阴的,很是不屑,抿着嘴将瓷碟放到她手里,自己却朝内去了:没骨气的呆货竟还知道什么是好看!真真是好笑!

九疑没跟上去,而是将那手里的瓷碟举过头顶,眯眼细看:“剔透如玉,胎薄如纸,官窑冰裂纹瓷,果然名不虚传!”

扯着袖子很是豪爽地一擦,九疑暗叹:“还是回去吧,免得到时候身上湿了。这上好的绸缎洗多了可不太好。”她身上这件绸衫质地柔软舒适,花了她好些银子,不被穿坏而被洗坏那可是大大的不值。于是九疑抬脚,依旧是愉悦地迈着步子,朝鼎华楼去了。

柳陵郁身上是一件湖蓝色的锦缎长袍,外罩白狐裘披风,长发披散,只以一根锦缎发带系住。

柳陵郁怀抱着一只八宝掐丝手炉出来,朝西边唤了一声:“红冶。”

立时那人便鬼魅一般地出现了,柳陵郁冲她使了个眼色,红冶就走过来呈给九疑一件她十分熟悉的东西。

这下九疑傻眼了,那就是她今早削下姜知渔头颅的铁片。

欢愉时候光阴总嫌太短,不一会儿九疑便熟门熟路地到了肃杀园。

九疑推开园子的大门,走进去所见的依旧是曲曲折折的抄手游廊,只那两旁的鸟笼已被取下,使得那长廊更显寂寥。

今年冬日冷,第一场雪便下得甚大,九疑喂饱了银子仰头看了看天,一片雪花落到眼里,眨了眨便融化了,从眼角流出,似是一滴泪。

九疑立时一惊,几乎要跳起来,慌忙觍着脸凑上前去,谄媚道:“柳公子今日的装扮着实好看,我这不是看呆了嘛!”

柳陵郁这才站直了身,定定地看着九疑,良久也不见做声。

他长眉墨黑,温柔缱绻好似春山柳色,双眸漆黑,哀怨幽深宛若秋波流水,唇角菲薄,婉丽秀美胜过荷塘花娇。而那尖俏的下巴藏了一半在毛领子里,更衬得脸面白如凝脂。还有那三千流泉一般倾泻而下的乌发上点缀了稀稀疏疏的雪花,宛若漆黑夜幕上嵌着的点点繁星。

“人死得是挺漂亮,可若是不要本公子来给你收拾烂摊子,那就更漂亮了。”一阵寒风吹过,柳陵郁拢了拢披风,“要是被朝廷的人得了这东西,怕是用不了多久九姑娘就真正扬名四海了!”

九疑嘴角抽了抽,却说不出半句话。那铁片是前几日才去铁匠铺子打的,若是有官兵挨家盘查,不久便会查到她头上,届时四海通缉令一出,她九疑的确是要扬名四海了!而且是无所遁形、无可奈何、避无可避地扬名四海。

如此纤弱柔美,真是个宛如绝妙女子的男人,九疑暗想,却又极快地在心里甩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呸!他那般阴损的东西,你还念他是绝妙女子!

她才进了门小二便递来一张请柬,乱怀楼的人送来的。

重新出门的九疑并未执伞,雪落无声,迷了人眼。她却是不在乎的,柳公子的请柬上只一句话:“人死得很漂亮。”那般挑剔刻薄的柳公子竟赞了她,她得意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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