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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姬千千岁

狐死首丘

青麓把头埋在临渊胸口,声音有些沉闷:“仍旧如此,在祁凤山看日出日落、花开花败。”

临渊住的院子不算很大,布局也谈不上多么精致,从屋里到院子里这区区几十步的距离,青麓扶着临渊,走走停停走走停停居然走了近半个时辰。

屋外久也未见的阳光明媚地照在花圃之上,临渊坐在花圃边,缓缓地平顺了呼吸。

青麓扶着他的胳膊,脸上带着平静恬然的笑意听着,那是临渊的过往,他如今想要讲述给她听,想要她知道这里曾经有那样一个人曾经存在过。

临渊伸手把青麓拥在怀里,声音略微低沉:“青麓,我死了以后,你会如何?”

临渊不认识大多数的名字,亦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有没有见过他,有没有在他身边与他并肩战斗过。

他们是南晋的大好青年,有铁血男儿,有巾帼女将,为了守着这一方平静,他们便是如此轻易地将生命轻掷。

临渊一个一个地触摸过去,宛若触摸着一个个曾经鲜活的生命。直到最后,他才终于抬头,伸手去摸了摸最上面的两个名字,稍稍咧嘴笑了笑。

他命不久矣,不知是谁提前将他的名字刻在石碑的最上面,紧紧地毗邻着容昔的名字。

子陌,你说的对,我们终有一日碑上相邻,祠堂相见。

狐姬见着临渊如今的模样心生不详,却又说不出什么话,只有些微微地颤抖,临渊转头对扶着他的青麓道:

“青麓,我们去看看阿贞吧。”

寺馆里一片素白,有光着头的僧人们不断穿行过黑色的祠堂。

祭祀的祠堂前,跪着一个人。那也是一个僧人,须发落尽,身着着素白的僧衣,双手合十,垂着头神情温和收敛地向着祠堂的方向轻声念经。那神态虔诚而专注,丝毫不见往日活泼或是意气。那已然心如死水,如同一个真正的僧人。不,那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僧人。

他挚爱的那个女校尉在那场战争中死去,韩贞便付出剩下所有的生命,为了他所爱的女子,还有那些从他身边流去的生命祈福。

临渊的脸色愈加苍白,几乎全靠青麓支撑的力气才勉强站得住,轻声道:“阿贞,你还愿意见我一面么?”

诵经的声音陡然中止,祠堂前跪着的那人,并没有转过来,只是犹豫了半晌,再度开始吟诵着经文。

有一个年迈的僧人从一旁走来,看了一眼两边沉默相对的人,低头对韩贞道:“你的前尘,总需要一个了断,去吧。”

诵经那人放下合十的双手,缓缓起身,转过身子。

那张脸,仍旧是韩贞的脸,那神色,却再也不是韩贞了。

他平静而波澜不惊地向着临渊道:“施主可是有事?”

青麓怔怔地看着他的脸,有好些记忆涌了上来,那样曾经骄傲而意气风发的脸,那样开心地见到临渊的脸,那样充满这生动的表情的脸,如今,只剩下这样一个空荡荡的壳子。

她听到临渊终于开口了:“没什么事,只是觉得这样也好。青麓,我们走吧。”

————

史书载,南晋历法2826年末,南晋魏氏琅玕公子魏陵远,因伤重不治,于魏氏本宅薨,享年35岁。

————

狐姬早上来看临渊的时候,青麓如同平时一般握着临渊的手坐在他床边。青麓在那一战之后便不曾怎么睡过,每每清晨狐姬来的时候,总也看到她握着临渊的手,微笑着看着沉睡中的临渊。

狐姬甚至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直到她拿着温热的毛巾想给临渊擦一擦脸的时候,察觉到临渊的身体已经冰冷僵硬了。

她的手停滞了一瞬间,她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因着惯性,继续慢慢地擦拭干净了临渊的脸,甚至是慢慢地将毛巾放了回去,这才转身走出了房门。

魏天辰如平日一般早晨来看一看临渊是否醒来的时候,远远地便看见那个一直徘徊在他心尖上不曾离去过的女子,以一种他从未见过得软弱姿态跪倒在临渊的房门之前,他下意识地便想要冲上去扶起那个女子,只是下一个刹那,他便反应过来究竟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曾经的妻子,如今那美丽而强大的天狐狐姬如此失态。

白色的影子一掠而至,邢诺俯身拥住妻子的肩膀,他的妻子强大而从容,如今却是如此一副脆弱得几乎将要崩溃的姿态,邢诺刹那白了脸色,低声唤道:“夫人。”

狐姬伸手抓着邢诺的衣服,终于压抑不住地低声哭泣:“邢诺,渊儿……他不在了…………”

邢诺脸色顿暗,抬眼看到院子前的魏天辰脚下一个踉跄。

即便早已经知道这个结局,却仍旧是无法轻易接受。

临渊的葬礼,早在半个月之前他回到魏氏本宅的时候,便已经准备好了。

半郁与弓止匆匆赶到的时候,青麓木然地站在已经封好的棺材边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郁推开怀樾,自己用力转着轮椅到她身边,甚至不敢大声喊她:“青麓……你……”

青麓仿佛突然被惊醒一般,转头冲着半郁微微笑了笑:“半郁,你来了。”

这个笑容,空洞而没有实质,半郁呆了呆,又张了张嘴,仍旧是说不出话来。

青麓也并不需要她说什么,重又转过头去,茫然地发呆。

弓止见状低低地叹了口气,转身出门去寻狐姬。

葬礼在停尸三天之后。

青麓被侍女架开去换了一身黑衣才回到这里,如同过去几日一般,站在那口已经封好的棺材边上,脸上没有悲伤,亦没有其他表情。

魏氏魏陵远毕生并没有正式娶过妻子,再加上青麓温阳帝姬的身份敏感,因而她并不能够随行而出,她只能在这魏氏的内宅,目送着那口棺木被临渊的亲人与挚友抬着远去。

在棺木被抬起的刹那,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开过口的青麓突然开了口。她这三天里面亦没有吃过东西或是喝过水,因而她的嗓音此刻沙哑得几乎听不出来她在说什么。

她说:

“让我再看他一眼吧。”

分别抬着棺材四角的魏陵苏、魏陵川,还有魏陵博与赵骥皆怔了怔,无所适从地看着青麓,她并没有再说什么,也并没有坚持,只是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眼中空茫,仿佛除了她刚才所说的那一句话之外,再没有旁的要求了。

然而她那样的神情,却让人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二嫂,”赵骥终于狠了狠心,开口低声道,“棺材已经封上了,你让魏二安心地去吧。”

青麓仍旧盯着那棺木,没说话,也没有看赵骥,就仿佛没有听到外界的任何声音一般。

半郁看着青麓苍白得已经几乎与临渊一般的脸色,满心烦躁不安,愤然一拍轮椅把手,焦躁与苦痛仿佛突然找到一个宣泄口一般,统统化作愤怒大吼道:“开棺!开棺材!让她最后看一眼啊!”

弓止与狐姬还没来得及阻止,言之巫祝这一喝便已经生了效。赵骥并着魏氏三人皆木然地放下手里的棺材,有人静静地撬开了四个角上的钉子。

弓止上前半步本想阻止半郁失控,然而转眼看到青麓那模样,实在是于心不忍,又把那半步收了回来。

棺材盖被掀开的刹那,所有人都瞬间失色。

棺材里面的寿衣空空地落在里面,临渊的尸体却不见了。

崩坏向发言:

临渊:要不是老婆机智,我就被活埋了……

魏天辰站在魏氏的门口,没有看站在旁边的曾经的妻子一眼,亲自牵过载着昏迷中的临渊的马车的缰绳,带他回了自己曾经住过的院子。

临渊是在回到魏氏之后第三日醒来的,他睁眼仔细看了一圈周围的摆设,那些摆设自他当初离开之后,从未有人动过。临渊怔了半晌,终于看向坐在附近的青麓,微微地笑了笑:“我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正在想着人说死后魂归故里果然是真的。”

临渊回到魏氏第五天,韩氏长子韩峰亲自来求临渊去见一见韩贞。

狐姬与邢诺住在临渊隔壁的院子。魏天辰与狐姬夫妻一场,如今狐姬已然改嫁,再相见不过尴尬,因而也并不常来,因而狐姬也刻意地回避着魏天辰。

琅玕公子回朝了。

青麓咧嘴笑了笑,临渊亦笑:“青麓,我想起来走走。”

狐姬自然不愿意临渊这么一个身体还辛辛苦苦地出门,甚至为此第一次与领韩峰进来的魏天辰正面争吵,临渊揉了揉额角,笑道:“母亲,阿贞是我旧友,我本也应该去见他一面。”

狐姬面色微微有些悲凉,闻言只叹了口气:“好,我去让邢诺准备好。”

邢诺与狐姬一路随着临渊坐车到了韩贞所在的地方。临渊被狐姬与青麓扶着走下马车,见到眼前的情景,稍稍愣了愣神。

狐死首丘。

纵然魏氏再对不起他、再令他无从留恋,这毕竟是他长大的地方,是他童年与少年时候生活的地方。在这个地方,有着他最初的记忆,有着他与那已经留在战场上的挚友共度的时光。

狐死首丘

临渊微微笑道:“会恨我么?我的出现,不过图留给你悲伤罢了。”

青麓摇了摇头:“那些悲伤与曾经的欢愉都是你送给我的东西,我都一样珍惜。”

临渊仰起头轻声笑了笑,他眼中颜色浓重如墨,倒映着太多东西,反倒是一时间看不出色彩来。

那是一个新建的寺庙,门前立着巨大的石碑,石碑上满满地皆刻着名字。临渊盯着那石碑看了好一会儿,缓缓地走了两步上前去,伸手去触摸那些名字。

石碑漆黑而冰冷,那些名字也无甚温度,一个一个冷冷地排列着。

“……那时候阿贞着实太吵闹了,子陌受不了的时候便喜欢躲在这花圃里面打瞌睡。”临渊嘴角眼里尽是笑意,絮絮叨叨地跟青麓说着这个地方的一寸一毫。他在这里长大,如今终究回到了这里,那些在战场上的血腥与死亡,似乎只有在这个充载着少年时温暖回忆的地方,才能被那些曾经的过往冲淡。

狐姬裹着厚厚的影织,与邢诺一并跟在马车后面。他们身后跟着无数的南都百姓,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只听得有人在不住地啜泣。

所有人都知道,琅玕公子在那一仗中身受重伤在外修养,如今回朝却并不是因为已经痊愈,只不过是为了回到故里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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