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觉沦陷

她悲痛欲绝地拍打着胸口，哭得几乎断气。

手术灯一直没有熄灭，所有人的表情都很麻木，静静地坐在冰凉的金属椅子上，沉默地低下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灯灭了，护士满脸疲惫地从里面走出来，等候在门口的家属急切地冲过去，她叹了口气，“我们已经尽力了，但患者失血过多，抢救无效。死亡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二十分。”

周遭所有的声音都变成嘈杂的电流音，大量的声音像抓不住的沙粒一样从身边溜走，她痛哭出声，破口大骂，一声声都是怨恨。

“你这个王八蛋！你怎么能扔下我一个人啊！”

周晏把骨灰盒放进墓碑下的空格内，沉默着看了很久。

他想象过很多种报复周责的方式，却没有料到他会离开得这么突然。

连绵不断的阴雨让人心情沉闷，他看着墓碑上一本正经的周责，不知怎么地露出了一个像哭又像笑的表情。

这样的神情如果被其他人看见，一定会怀疑周责的死和他有关系。

这是一个不应该出现在亲人离世的人脸上的表情，很微妙，带着几分嘲讽，将自己抽离开来，似乎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

谢知安撑着一把黑伞站在他身后，“回去吧。”

一路上都没有人说话，周晏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整个人像个沉默的石头，听不见也看不见。

汽车奔驰在微雨的高速路上，谢知安抽空看了他一眼，安慰的话很多，却不适合现在开口。

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一直持续到半夜，谢知安被社交软件的推送广告吵醒，皱着眉毛看了一眼，慢慢地适应了光线，人却清醒了几分。

身份信息被抹去，只留下几张模糊的照片，却让谢知安警觉起来。

被掐头去尾模糊了姓名，但只要认识他们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是谁。

周责遇害的消息瞬间在网络上引起热议，网友们义愤填膺地斥责着他的渣男行径，同时指责李莉自甘堕落，各种各样的言论甚嚣尘上，在深夜爬上热搜前十。

床的另一侧已经空了，没有温度，似乎已经离开很久。

谢知安光脚下床，靠近洗手间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打火机的声音，她收回伸出去的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有进去打扰。

花园里亮着几盏灯，靠近枫树的地方有桌椅。

谢知安拨通金茗的电话，“让公关部的人立刻把热搜撤下来。”

半夜被吵醒的金茗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瞬间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拧开台灯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打起精神道“好的，我明白了。”

寂静的黑夜中，谢知安的眼神十分沉静，安排好一切后回到房间里，排风扇正在竭尽所能地工作，但密闭空间内的烟味没有这么快散去。

半个小时后，周晏满脸水滴走出来，被坐在床上看手机的谢知安吓了一跳。

“你怎么醒了？”

谢知安快速写完最后几个字，发送邮件后合上电脑。

“过来。”

周晏钻到被子里，躺在她怀里像个沉默的葫芦。

“先睡觉，有什么事等天亮再说。”

周晏松了一口气，如果谢知安真的要聊，他好像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谢知安坐起来看了一会儿，拉开床头的抽屉，里面有一只巴掌大的盒子，静静地躺着两枚戒指。

真可惜，只能延后了。

被从床上薅起来的金茗揉着酸涩的眼睛处理紧急问题，邮箱突然响了一下，打开来却是谢知安让她取消机酒的邮件。

这么难定的行程都能说取消就取消，光取消的费用就够给好几个普通员工发工资了。

金茗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地和公关部的员工一起，争分夺秒地把热搜的榜单撤下来。

天亮之前，必须完成，否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护士确认了签名，匆忙道“病人情况很危险，家属赶紧去献血！”

长达二十个小时的抢救过程中，周责输了二十个单位的红细胞，他全身血液的一半。

周晏像个机器人那样，按部就班地做一个痛失生父的儿子应该做的事情。

叶新梅已经哭不出来了，眼眶通红，整个人疲惫苍老得和前两天判若两人。

周责被送到医院的同时，李莉已经被当场逮捕。

周晏发动了自己能够发动的所有人，献血的地方排起长龙。

他们嘴里的节哀是人们唯一能够说出的劝慰词，嘴里一声声说遗憾，他们应该庆幸自己不是匹诺曹，否则场面一定很滑稽。

葬礼很简单，吊唁结束后，遗体被送进火葬炉，没过多长时间就变成一摊隐约能看出人形的灰。

原来火化后除了骨灰还有一些没有完全烧掉的骨头，如果家属愿意，可以捡骨一起放入骨灰盒。

谢知安忙前忙后地了解事发经过，得知周责腹部有多处锐器伤，在护士冲出来喊家属的时候冲周晏招了招手。

“情况怎么样？”周晏问。

鲜血溅在李莉身上，她动作迟缓地眨了眨眼睛，被冲鼻而来的腥气惊醒，泪水在她脸上留下淡淡的痕迹，她就这么坐在满地血腥中，麻木地看着被尖叫声惊醒冲过来的人。

手术室门口最不缺的就是悲伤的泪水，但悲伤的份量却不会因为司空见惯而减轻。

周晏大脑一片空白，护士让他签什么文件，他就签什么，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看文件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周责的葬礼办得很简单，除了一些生意上的伙伴到殡仪馆吊唁，几乎没有能够称为朋友的人出现。

骨灰盒是殡仪馆里最贵的款式，七万块的骨灰盒，不如周责的一套西装贵，却成了他最后的容身之所。

墓地风景很好，依山傍水，远在郊外。

叶新梅惊声尖叫起来，扶着斑驳的墙壁茫然无措地落下泪，她怔怔地看着虚掩着的手术室的门，没有进去的勇气。

周晏在谢知安的陪同下赶到医院，他扶住惊魂未定的叶新梅，轻声安慰着。

“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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