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绝色朱逢春

小书童苦着脸道：“那我还是不做和尚了。”

老人想了想，笑道：“赢过他的似乎真没有，不过平局，有。”

书童两眼放光，扯了扯老监正的袖子，迫不及待问道：“谁啊？”

书童哇了一声，“知道知道，镇国寺的那位活佛，监正爷爷，真的能立地成佛吗？是不是说我站着站着就变成佛了？如果是真的，那我也想去当和尚啊。”

老监正语气沉重道：“顿悟真假不知，终究不是释门人，即便我读了些佛经也不可妄言。可修道破财参禅散运，千真万确。一国君主，若是痴迷佛道，肯定不是幸事啊。崇尚黄老清净还好，于国伤财，还可以当作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但若崇佛，就不好说了，气运一散，再聚难如登天。佛法初入中土，便遭来馋贬，未必只是流于表面的儒释道三教歧义，实则是最重养气的儒道两家担忧佛门坏了中土气势。”

李寸心突然听到船尾传来一阵哭爹喊娘，赶到船头，看到小豆丁在地上打滚，两个小家伙在一旁得意的抱着臂，硕合涟漪上前与李寸心诉说了一遍经过，鸡毛蒜皮的小事，三个小家伙因为一起去船舱内偷鸡腿，因为分赃不均，这才有了眼前的这一幕。

李寸心摇了摇头，这三个小家伙，真是不让人省心。

暮色中，广陵江上百舸争流，千帆竞发，一番热闹繁华景象，越是临近江南鱼米之乡，就越发感受不到故乡北境的千里旷野寂寥。

顺江而下，从槐花郡到湖州仅需半日的时光，瞧着身边来往的客船上满是背着书箱的读书人，听着他们的高谈阔论，想必应该都是去文城参加辩礼的读书人。

湖州文城，便是那‘湖州柳’的所在了，湖州文人热衷于辩礼，湖州三大豪阀便是每年举办一次盛大的辩礼活动，对于湖州文人来说，便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了。

李寸心趴在船头，凭栏远眺：“不请自来，真是惹人厌。”

不知何时在李寸心的身旁，出现了一个身着红衣的男子，也学着李寸心的模样，眺望着江边美景。

那红衣少年长发属龙在脑后，眉间有着一道黑色的印记，笑容灿烂的道：“小王爷不惊讶？”

李寸心丝毫未动，淡淡的道：“当小豆丁跟我一路的时候我便猜到会有今天。”

红衣少年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小王爷果然是慧眼如炬。”

李寸心斜眼瞧了瞧这红衣少年，诧异的道：“不打架？”

少年摇了摇头，转身瞧了瞧那在船板上痛哭流涕的小豆丁，无奈的道：“本来是想着动手的，可是你这位朋友的水火双法有些棘手，索性就不动手了，省的到时候费力不讨好。”

李寸心靠在栏杆上，摊了摊手：“有话直说，你们魔族人不达到目的肯定不会罢休的。”

少年粲然一笑：“小王爷言之有理，若是小王爷能把他交给我，那我们便可以相安无事，岂不快哉？”

李寸心瞧着少年灿烂的笑容，也是还给他一副笑脸，可谁料李寸心却是突然一拳，狠狠的砸向了那少年的胸前！

少年眼中寒芒闪过，轻飘飘的便是躲过了李寸心的一拳！

虽说少年躲过，但是身后的栏杆却是遭了殃。李寸心一拳不中，也是不再纠缠，只是撇了撇嘴，赞叹道：“好身法！”

少年依旧微笑：“小王爷的拳法，也是世间罕见啊。”

李寸心摆了摆手，满不在乎的道：“别乱拍马屁，小心拍到马蹄子上。废话我也不多说了，想要从小爷的手里抢人，我还是劝你在多想一想。”

少年有些诧异的‘哦’了一声，轻笑道：“小王爷与他相识？”

李寸心摆了摆手，大大咧咧的道：“不相识，不过我那两个小家伙喜欢他，怎么，不行啊？”

少年瞧着面前这人混不吝的模样，也是有些许的错愕，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么一位背着王爷头衔的人，怎么反而更像是一个在江湖内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油条呢？

少年刚想在多言语几声，却突然瞧见了不远处的江面上，有着一个个子不高的小和尚正撑着一具竹筏，逆流而上！

小和尚年虽不大，一脸的清秀，可是似乎没有吃饱饭，光亮的小脑袋上沁满了汗水。

瞧见那有些笨拙的小和尚，那少年随即无奈的摇了摇头，冲着李寸心微笑道：“今日算是打个照面，等入了文城，再与小王爷切磋。”

瞧着那突然入水不见踪迹的少年，李寸心也不惊讶，反而是对着那撑竹筏的小和尚提起了兴趣。

小和尚气喘吁吁的撑着竹筏赶来，临近大船，小和尚这才自报家门。

“小僧法佑，阁下可是小师叔？”

书童打抱不平道：“不会啊，监正爷爷不是明面被贬，实际却是没有影响吗？若是那个家伙敢骗我，看我不去撕了他的书！”

老监正摇头道：“没赢，没赢啊。只是陛下现在还不愿与孟家撕破了脸皮，孟东君的计谋与手腕啊，当真不是我能比的。朝廷设棋待诏，南派以王扶摇为首，北派以江浴盐作魁，棋力与我相仿，其实都远逊色于黄三甲，王集薪说孟东君下棋如淮阴用兵攻无不克，这话分明是只观棋谱不曾亲自对局的局外语，应该是淮阴点兵多多益善才对，孟东君真正厉害处哪里是在中盘，收官才见功底，只可惜世上无人能与他手谈至收官罢了，想必这才是他挑起春秋国战的原因，毕竟三尺棋盘，对他而言，太小了。”

小家伙不明所以，但还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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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楼除去众多繁琐复杂的观象仪器，还用作藏书纳简，三面书墙高达数丈，以至于需要多架专门用来拿书的梯子，此时已是深夜，只有一名老人与书童呆在这里，老人因为读书过多，以至于看坏了眼睛，腋下夹着一本古书，蹒跚着走出内室，来到凿开一墙凸出向外的摘星路上，这条路突兀横出阁楼长达六丈，由九九八十一大块汉白玉镶嵌而成，晶莹剔透。行走在路上，低头看去，胆小的肯定要两腿颤抖。站在这里，可饱览皇宫全景，属于逾规违制，因此在本朝任何一份舆图方志文献上，都不见通天台的记录，老人走到玉石道路尽头，仰头望去，小书童赶紧跑来给监正大人披上一件外衣，长得唇红齿白灵气四溢的书童倒也不惧高，在一旁坐下，双脚悬空晃荡，陪着老人一起看向浩瀚星空，托着腮帮怔怔出神。

昵称小书柜的书童咂舌道：“那这魔头岂不是真的天下无敌了，就真的没人能下棋赢过他吗？”

一艘大船顺江而下，三千里广陵江，烟波浩渺，此江容纳六水吞吐大江，历来是兵家死争之地以及骚客游览胜地。

田冲站在船头给李寸心讲解广陵江的地理形胜，附带了许多当年他爹灌输给他的兵法见解，“春秋以前，南北对峙，无不以争此地做据点，控广陵便可扬帆东下，居高临下，以狮子搏兔之姿抢夺天下，早先北方想要饮马东南，或者南方想举兵北伐，都要经过三千里广陵江，三城三关三山，素来被兵家瞩目。”

小道士胆颤心惊道：“我们不会真要去湖州吧？”

年幼书童不以为然道：“监正爷爷你有天眼的呀，会看不清楚？”

老人无奈苦笑道：“天眼？那个新来的年轻人的话也能信？小书柜，这是那小子想借我屁股下的位置来替他布局，千万不能当真。若说天眼，他自己才是，我的望气功夫差远了。”

钦天监通天台。

老人笑了笑，摸着小书童脑袋。

小书童百无聊赖，啧啧道：“监正爷爷，白天我闲来无事，就看着天空，怎么感觉好像最近咱们皇宫的气运里，多了一些黑气啊。”

原本应该被贬的老监正叹了口气，幽幽的道：“还不是当初那位孟家三郎惹下的祸，这下要报应在他儿子身上了，虽然咱们大唐境内妖魔极少，但是还是架不住这悠悠天下的辽阔不是。答应监正爷爷，只要那些家伙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钦天监的这把剑你就不要随便动用，知道吗？”

徐凤年最近一直习惯性的纳灵入体，一天到晚，不知运转了多少周天，轻声笑道：“自然要去，怎么，难道你有小情人在湖州，所以不敢去？”

小道士摇了摇头。

老人怕身边这只小书柜着凉，先让书童坐起身，再将书本垫在这孩子屁股下，这才不急不缓说道：“当年先皇亲自出迎，数十万太安城百姓夹道欢迎，小书柜，你说是谁？”

小书童轻声问道：“监正爷爷，真的能看到什么吗？听大师兄说说咱们望气士的祖师当年亲眼瞧见八国版图上八根冲天而起的浩大气柱，一根根逐渐轰然倒塌哩，”

既然被喊做监正，那自然是钦天监的第一人邹握瑜了，老人拢了拢外衣，轻笑道：“老了，眼睛也不好使唤，已经看不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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