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 夜啸
这时候的韩武,已经从患得患失变成了疑神疑鬼。
营中不仅质疑韩武是在拿他们当炮灰,甚至还开始公然指责,说要打道回府。到后来,又有一种声音出现了。
抓住韩武,立功赎罪!
可查来查去,都没有一个结果,仿佛这些事情,都是营中的士兵自己明白看透了似的。
这对韩武而言,最是恐怖。他听到的风声,不是恶鬼招魂,而是营中将士磨刀霍霍。韩武不时掀开帘帐查看,有发现营中一切正常。
军营中最恐怖的事情!
正如他所料,那尖叫没有被黑夜嘎然吞没,而是一声、两声、三声逐渐传开,很快蔓延到了整个围城的营帐中!
夜啸,是营中将士在精神高度紧绷,非常害怕,内心进退两难十分纠结的时候,产生的一种集体性崩溃。一旦发生夜啸,不论多少人的军营,都会立马丧失战斗力,甚至还会自相残杀。
湖州城外,韩武的部下正有这种心理存在。在杜修明散布传言的推动之下,竟然发生了夜啸。
俞谏大喜,同样睡不着的韩武却是大惊,发生了夜啸,那他这个主将,也得赶紧跑了。
湖州城上,点燃了狼粪。夜晚虽然看不见狼烟,但烽火燧发出的亮光,却能传很远。关键是,这烽火一旦亮起来,就像是偷东西的人听到警铃一般。
援军尚未到,就如同援军已经到了一样!
自相残杀的自相残杀,趁乱逃走的趁乱逃走。韩武营帐之中,顿时大乱!
俞谏等了片刻,随即下令打开城门,命乡勇守住门口,将闯进来的人全部活捉。活捉之后又放他出城,并且告诉他:
救回来十人投靠俞谏,那就升为什长!
救回来一百人投靠俞谏,那就原地升百户!
救回来一千人,那就原地升守备!
在这种激励之下,只要投靠了俞谏的人,立马就冷静下来,变成了抓兵的劳力。
天亮之后,城外的乱兵,有半数已经被俞谏所掌握,足有数千之众。俞谏清点着人数,关键还有那么多被丢弃的装备,嘴笑得大半天合不拢。
这时从远处又走来十多个人,最前面的笑呵呵过来道:“军门,我,我抓回来十个,我也能当什长了!”
俞谏先是答应了,抬头往旁边一看,却愣住了。
这哪里是什么逃兵,这不是杜修明几人吗?
俞谏对刚才那人道:“唔,你升百户,但这几人,交给本帅,你另外领兵去吧。”
那人虽然疑惑,可升了百户,自然高兴,忙不迭走了。
俞谏走过来道:“杜大人,你怎么也在这里?哦,忘了忘了,这件事起因还在你身上嘞!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杜修明笑道:“军门,本官昨天就到了,不然你以为韩武营中,为何会突然出乱子?”
俞谏一愣,随即大笑:“是是是,本帅早就该想到了,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能武乱如此!”
杜修明摆摆手,上前道:“军门,且不说这些了,韩武那厮抓到了吗?本官帮你搅乱了他的军营,不说分人分东西,我只要韩武的活口,你看能不能给我?”
俞谏叹了口气道:“杜大人,不是本帅不答应,实在是,连本帅也没看见他。听投靠过来的人说,他带数千亲兵突出去了。”
杜修明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太湖水寨那边,尚有数千人,军门收拾完这边,记得过去收服。待整修完毕之后,军门将他们带离湖州吧。”
俞谏点头,说自然会这样。他职权虽大,可就是缺亲兵,有了太湖水师作为补充,那他也镇的住江浙那些骄兵悍将了。
“杜大人请到城上说话,这太湖水师总兵官跑了,本帅总还要给朝廷一个交代的……”俞谏转身带杜修明走,却听得后面传来喊声。
“军门!吾等护卫来迟,还请军门恕罪!吾等半路上遇见了韩武的人,将他们全部擒拿了,看样子,他们似乎是韩武的亲兵营!”
守住,湖州便有了好日子。守不住,那就要跌落到万丈深渊。
背水一战,死则死矣!
可若是不来,又如何得了?
杜修明啊杜修明,你说你急什么,若是等到本将手中,有了三万精兵,江浙大地,还不是任你纵横捭阖,谁敢不从?
风中,微微夹杂着一丝兵刃锈蚀的味道,只有常居军营的人才能问出来。
这种心境的差距,虽然一开始就存在,可不知为何,城外围城的人,想得越来越多。
可这个时候,本将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即便如此,俞谏也叫人准备好了狼粪,一旦有意外,就点燃狼粪求援。同时,城内也聚集了不少百姓,随时准备着御敌。
时间又过了片刻,俞谏眼皮逐渐沉重了起来,耳边吹过的风声之中,传来一个细微的声响。
城外的人,为人卖命,成了,将来韩武走了之后,朝廷会收拾他们,败了,就会立刻殒命城下。城外乱飞的风声,在他们听来,如同地狱的恶鬼在向他们招魂。
而城内的人虽然被围攻,但他们知道,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是杨慎为了彻底改变湖州“难、繁、艰”局面。他们所保护的,不仅仅是自己区区命一条,而是子子孙孙的福祉。
湖州城上,俞谏命人点燃了火把,一时间灯火通明。城外的风吹拂过来,皆是反而有些暖意。
他不知道的是,这些消息正是被他派出去的斥候传回来的。杜修明在营帐外围,蹲守斥候过路,再加以威逼利诱,用钱收买,才向营中传来一阵阵消息。
时间流逝,很快就来到了后半夜。俞谏睡不着,继续在城上看着城外的营帐,心里想道:
来之前,本将带了五千亲兵。可这五千亲兵,都是本将辛苦寻得的,若是让他们过来解围,恐怕死伤惨重,得不偿失。
尖叫,有人尖叫了一声。俞谏皱眉片刻,忽然喜上眉梢。
这是夜啸!
这种传闻被营中的耳目听到,韩武知道后大惊,连忙叫人去查是谁在散布。
而城下,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风声鹤唳。
明明城下是围城的,城内是被围攻的,但心境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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